天命
再見;再見,塔提亞,一切都結束了。再見。兩人告別,景象轉換,忽而,那金發男人又出現了——不,他的頭發,在此時迅速變化熔煉一體,為一為萬,非實非虛的整體中為她所知——已成銀色。孛林,風吹動那古綠色的樹屏,他抬起手。
昨夜,父親來了……
他說。
我妹妹不曾告訴我,一年前,他就死在西海岸邊的樹叢裡,屍體都被拋下懸崖,無從得見,但不知怎麼——我就是知道,父親不在了。我派了數個使者去南方,問詢父親的下落,但安伯萊麗雅總是說她不知道此事。我妹妹和父親素來不和,我想不能指望她了。但是她呢?她總會置之不理?於是,我就去問了她。她也告訴我,他安然無恙地離開了。一切都像是我杞人憂天,多愁善感,但我便是哀慟萬分,茶飯不思,但這憂思是徒勞無功的: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以平靜緩慢的聲音說這件事;她坐在椅上,雙腿交疊,藍發落在肩,睡顏莊嚴而安靜。她的眼皮輕微顫動,夢影沉浮。清明轉為夜深沉,棺材躺在草海中,兩個月亮懸掛天上,遠處,黑色的騎手矗立著。士兵醒了,對他揮手:
走開!
你已經沒有力量了。
——你以為你能戰勝我嗎,女兒?
你以為你這瘋狂的能力來自於誰?
她側著頭,呼吸平穩,倏忽,那夢影的遙遠轉為一近在眼前的脅迫;夕陽的血灑在她面上,人的手,龍的手掐著她的脖子,黑血對她咆哮:我!你覺得你的狂熱能勝過我——你的父親?
這張臉:這張對她微笑過,靜謐和美的面容扭曲了,對她咆哮,無疑為死亡威脅;她的身體沒有動,夢的抽離,伴隨著琴絃繃斷般的拉伸繼續。她聽見聲音:
塔提亞,皇帝傳喚你。
陛下。
大廳裡散落碎裂的玻璃,屍體,來人跪下,虔誠開口:陛下。
那是什麼?
龍!那是血龍!誰化龍了?
不可能——
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她對她說,轉過頭,血色從她的唇邊滑落。
夕陽如海。
她張合手指,目光向前;她站在一處陽臺前,日落時分,滿眼盡為血色。這是夢的最後一景,亦是最為深刻將作為主體,而非一個旁觀者包裹進去的景緻。她挺拔地站著,面對她;面對她跪倒在地的身上垂落的染紅的白衣。她對她哭泣:
為什麼你們要這麼逼迫我們?
為什麼你一定要讓我這麼做?
她張開嘴;罕見,她在大口地吃著什麼,起初,她以為那是一種肉,一種禽肉,而在片刻後從那徹底的紅中的領悟,那是——
安伯萊麗雅的眼睫微動;在夢中,她亦抬手,然這血,這一幕,這女人的身影,最終都隨一悽厲的叫聲被打破——夢發出嗡鳴聲,她感到頸部的壓力,而後是它的松開。她的手動了,劍向前,突破了防禦,那綠眼,劃過她眼前,黑血潑濺,錯愕地墜落。
“迦林!”
他絕望地叫道。
夢結束於此。完成了。有聲音在她耳邊輕道,她睜眼。她的感官矇蔽在這不分前後,不分古今的夢海中而其中似流體般摻混著旋律,音樂。那旋律是模糊的而歌詞,由於她從來對文字不敏感,亦沒有太多觸動和回應。飲血知德,食心畏痛。朦朧中,其似為如此,結於那空洞,沉默的寂靜:
唯願如此,我好報答她的萬千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