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進攻,你可任你心意的反擊。我相信你。”她答,抬頭望他:“但那不是懲罰。”
光照亮兩人的眼睛;比翠綠更深沉,當然比天深沉,兩雙盤旋著濃烈愛情的眼望著;他不知她為何這樣對他,但似再也沒有比這更顯著的原因了。
“——墮落如何懲罰墮落?”
他面色一變,終於像發怒了,抬起了手。她不躲不閃,仍望著他,冰冷,而又眷戀。矛盾無處不在;她任由他的手靠上了她的頸部,感受他的憤怒。他劇烈地喘息,直到他垂頭,將額頭靠在她肩上,顫抖不已。他的手從她的頸上移動下來,環過她的肩;他將她抱在懷裡,盡管這更像他蜷縮在她懷中。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回抱他,只是看著天上的月亮,聽他在她耳邊說:
“……你難道是在責備我嗎?”
她閉上眼,回答:“我是在陳述事實,洛蘭。”她解釋:“如果你堅持了你對我的諾言,你本應該被封魂棺抽幹靈力後死去。但現在,你——”
這話讓他真正失控,幾被暴怒所裹挾。他抬起頭,握住了她的肩,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我!我破壞了對你的諾言,”他低吼道:“你以為我願意嗎,林?我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
眼淚湧出他的眼;同樣地,眼淚順著她的眼落下來,但這沒有影響到她繼續闡述這件事:
“你是嗎?回憶一番,回憶,蘭,”她的面上迤這那清涼如河的河:“我們離開前,你如何勸說我的?‘愛情是虛妄的,那是物質墮落給我們彼此造成的假象’——你那時候很明白,不是嗎?”她忽然笑了笑:
“當然,你肯定最明白自己的弱點,即便如此——”
“別說了。”他痛苦道,抿唇,身體顫抖。
“而兩千年前,哪怕來龍時,你又是怎麼拒絕我的?你說你不想傷害我。我在責備你麼?”她的眉眼刺破了雲霧的假象,那衰老都在褪去,露出其後那張真實的容顏,悲傷難耐,令他心神蕩漾,他想將她抱在懷中,但又記起那個讓他深惡痛絕的詞:墮落。他已想了很久,認為一切都在可控的範圍內——他可藉助複蘇的記憶和神力穩定蘭德克黛因的局面,而無論蘭德索裡德人帶了什麼來,憑他們無法突破‘海淵’這一點看,都構不成威脅。一旦廣陸人再次出現,那就是時候將真相公之於眾了,其結果只為利好,有他和迦林聯手,蘭德克黛因恆久的和平是唾手可得的,而——她們有辦法控制這一點瑕疵,那在所有大願中最後的差錯!
“我不會責備你的,如果你不責備我——蘭,你明白為什麼‘海淵’會存在。”而,在他湧動而狂風般席捲的勝利中,他只恍然回神,感她的手觸碰他的面頰;他墜入她的眼,見唯此,她才對他真正微笑了,含淚,而別無它望地。
她靠近他。
“但凡我可真正消除那對你的一念。”她嘆道;那衰老而枯萎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而,轉瞬,他的心就下沉了。其彷彿寧寧謐,在這靜水中,漂浮雲霧內,那狂暴海般的心緒為淚泉所取代,而,誠然,無論人怎樣形容淚水,形容它為墜落向下的水滴,因虛偽和欠缺智慧和幸福而流,其為不值之事,沒有比這水更能消除憤怒的。
他因此抱住她。她們接吻,但這更像觸碰;她們接觸,但更如融合。他迷戀這種感覺,認為那就是□□的精髓:在分離後再度融為一體。他輕柔,而似如過去般剋制至某種痛苦地步柔和地撫摸她的手臂,但這幾乎是沒有苦難的;她將他徹底說服了。
“都聽你的。”他低聲,討好似地說,放鬆了肩。他抬起手令雲霧籠罩四處,包括她們的身,他的面容,然後在轉瞬之間,他的容貌也開始衰老,伴隨著輕盈的笑容。
“我還是愛你,不錯——也許我不顧一切地要回你身邊,是為了我自己——但我怎麼想又有多重要?我不會讓我這慾望毀了一切的,迦林。”他柔聲說:“我答應了你。”
她垂著頭,垂著眸;花影在她面上,幾像夢一場。她們兩人,在這霧中都老了,飛速衰老,那美麗的,英俊的面容腐朽,豐滿的,欲情的身體衰退,而似衰老終於將那失去的純潔返還,發中的黑色消失,他攬著她的肩,對她暢想道:
“我們就像這樣生活——一個老太太和一個老頭子,還有誰能指摘我們的愛給你的願望帶來的阻撓?”他笑了笑,聲音輕快:“春天我們去田野裡,夏天我們去溪邊,秋天我幫你帶來果實,冬天我們在屋內看雪——這樣就好了!怎會有——”
讓‘墮落’,繼續生發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