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值死罪
唯值死罪the agnificence)
當夜標準時淩晨十二點的藍色電光以連綿霹靂之勢籠罩國會上空,此景的生成和須臾之後自天下地的轟鳴景象,以及此後片刻若高能爆炸發生後煙霧彌漫靈離朦朧的畫面都在其發生的稍後,隨事發地三公裡外一對正在豪宅中聚會縱情的年青豪貴所拍攝並上傳的影片被傳輸至全‘中府’乃至全廣陸的大小終端,時間是當夜標準時間的十二點十分。尚在清醒中的世界震動了,各大媒體,論壇,秘密網路因種種猜測沸騰,而,一分鐘後,遵循古法養生已入睡的海清文被緊急電話叫醒,十分鐘後,他再度全副武裝乘裝甲轎車趕到國會山前,見國會山的五百米外,四處已被武裝車輛和直升機包圍,而,五百米內,仍是煙霧彌漫,呈幽海藍色,籠罩四處。隨行的馭靈師為他作訣防護,然,海清文,眉頭緊蹙,已約莫知道這恐是多此一舉。於他一處,能見度都不超過五米,只能看見武裝車輛刺目的紅光舉步維艱地在濃霧中掙紮,而有以西土語言叫喊的焦急怒吼從內裡傳來:
“將煉金陣法的功率提升到最大,急救組準備——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救出難雲阿!”
“我們還是稍微等一下,海先生,我看不出這個陣法的原理和機制——”海清文的馭靈師對他說,而他搖頭,面色暗沉,身無任何防護裝備,開啟車門,在馭靈師的驚呼中徑直走入濃霧向長鳴警笛的車群和紛亂的指揮組走去,心中唯有深淵般的平靜。海清文並非馭靈大師,所知最多不過是傳音,本不可能功過通曉陣法的現代馭靈師,然在見到這霧氣的瞬間,他心中的直覺就告訴他——一切都已經結束,如是他們沒有必要再恐懼後果,也不必企圖救治。
“海先生?”海清文走過前方的西土特種部隊,聽耳邊,那叫嘉伊爾的高官錯愕道。他沒有回答,唯向上去,穿過國會大門。他身後眾人起先不明瞭,而後紛紛持械追上,由是海清文是步行向上,停在門口的諸車輛和代步工具也失其本意,只能在上升的山坡上緩慢滑行,而夜空下,因此慢速前進所流逝的時間正緩緩退散煙霧,伴如此,先前尚有聲音的部隊隨行都自鴉雀無聲,瞠目結舌:因濃霧退散後的國會山仍自從前般風景優美寧靜,遙見那建築潔白如昔,似先前那陣震天動地的雷霆只是一場表演,沒有給受擊地造成任何影響。西土官員一隊甚面露慶幸,只在片刻後發現異樣。死寂持續,不止來自這隊伍,而相反是由這整座佔地數百公頃的山體凝聚所散發出的幽暗零落聲,像從黑天中的空洞中降落,其非無聲,卻更勝無聲——沒有鳥鳴,蟲叫,鹿在草叢中的細簌,只有這中天似來自宇宙的空洞回響,若落在了地面的草木中,對眾人發出呢喃。
“這……”有西土語言喃喃:“這不可能……”
海清文的面部緊繃,暴出皺紋。陰影灑落其間;他聽見耳內的傳音,平靜,若無其事地指他向前。他經過再無天鵝的湖面,聽身後有馬達聲匆匆追上,稍回頭,見是一佩頭盔,作機車族打扮的女性,載著一個男性,後又牽引兩三單行摩托電騁而過,滑行圓環至眾人身邊。部隊神情緊繃,海清文卻擺手,得眾騎手將頭盔摘下,俱是東鄉面孔。
為首的那女性,跳下車,三步作兩步向海清文走來,迎面便問:“發生什麼事了?我看那藍電——”
嘉伊爾焦頭爛額,絕望地看著海清文。他不會說東鄉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卻對這些面孔有些印象。他的記憶不錯,因而海清文嘆息,回答:“是‘聽神者’,知維,”他稱呼她的字:“你聽到他的傳音了嗎?”
俄知維點頭,由是後面的梁奇許,魏承運,胥息能和成曉雲;東鄉七大家族的繼承人如此便到了六個。藍霧散去,有夜風吹來,松開眾人的衣。海清文垂首,長嘆,再無言語。眾人面面相覷,而後,忽然,俄知維驚道:
“莫非——”
海清文點頭,很慢地,他才承認,語氣黯然:
“正是。”他的聲音很低:“是‘殺字訣’。”
他身後,那叫嘉伊爾的官員聽見這個詞,盡管不懂此語言,也渾身一顫。他若到了精神崩潰的極限,驟然握住海清文的肩,言語悽厲:“什麼?你說什麼?他幹了什麼?”
魏承運站得離海清文很近,見嘉伊爾歇斯底裡地撲打海清文願將二人分開,海清文卻擺手,示意無礙。他站定,將嘉伊爾扶起——他知道,很有可能,嘉伊爾的夫人,也在國會山內,不再說什麼,只搖頭,道:“抱歉。”
他不曾說任何實質性的話語,只重複:“抱歉——但,若要一個解釋,還是讓當事人,親自向你解釋罷。”他看向嘉伊爾,低沉以西土語遺憾道:“我那時就提醒了你——你不應該直接向‘聽神者’尋求合作的。”
他心中一黯淡:因為聽神者是東鄉人的法寶,不能交予西土人?
因為就連東鄉人都不瞭解他的真實性格?
海清文閉目:不。
更多的是——‘聽神者’,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嘆而轉身,不再言語,續領隊伍上前,進入國會大門:果然,正門前沒有守衛,內裡沒有鳥鳴,只在這深處,但無水霧,方有那純粹而飄散的藍色粒子,若即若離,靈力越強的人,看得就越清晰,如是六個繼承人中最通靈法的成曉雲愕然失語,見諸多粒子在空中悲嚎而消散。
“……我只在歷史書上看過這場景。”她低聲對身旁的胥息能說,後者亦是神色緊繃。頭一回,海清文感謝自己對靈法的天賦平平,因他只能看見有一束藍色的光點,似依依不捨地環繞著嘉伊爾,卻聽不清那粒子的心緒和言語。奇怪嘉伊爾分明不可能看得見,聽得見那藍光,卻似忽然被巨大的悲愴攥住心房,一行淚水無法抑制地湧出眼角。海清文不忍再看。
“——到咖啡廳來。”他聽見耳內的聲音說。
於是他便領著眾人去了。咖啡廳在一層臨近花園的位置,四周包圍大窗,若有陽光普照,是個絕好的休閑去處,而此時方是眾人靠近,那窗稜所創製出的則是最能顯現出此景之造本質之奇異,之荒誕,之寂靜,之恐怖的畫面。他們行得越近,就越能聞到那如海之虛幻的氣味——那不是真正的海,而是一種原始,混沌的粒子之海,靈電清新,去除任何生命之嗅,而門敞開的瞬間,眾人可見藍光彌漫室內,甚使其如從外透入,來自一確切而成就的天體,便是此景之廣之大的所得。藍光布滿海清文的面目,如消去他的面容,殘留一種純粹的恐懼和憂愁。恍然,他似又聽見年幼時,父親對他開口的聲音:
若你想成為一名合格的繼承人,你必須極小心地學習和‘聽神者’相處,清文。
他是我們東鄉得以存續的法寶——但也可能是使其毀於一旦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