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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至II (1 / 3)

午時已至ii

the orning breathes午時已至ii)

——好啦,孩子們。我的讀者朋友們。孩子們。

看上去我們又來到這個地方了——不管怎麼樣,我承諾你們,這都是我最後一次寫關於這東西的事了。有些人,對這個主題不屑一顧,認為它們既是文明的殘渣,進化的冗餘,對內裡的一切問題都用一種高屋建瓴的剔透和清晰進行科學分析,或,另一方面,對此中種種,概括為無知,無能而産生的不幸,施加那形而上,籠統的同情。“死在戰爭,鬥爭中,真不幸。”這是,而又不是,對她們而言的全部——而,相反,另一些人,非它不可,沒了這東西,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將那類叫做‘史詩’題材說成是他們遨遊書海的第一滴乳汁,對裡頭劇烈的沖擊和壯麗的想象大行贊嘆。他們熱愛各式各樣的競技比賽,將這類活動說成是和平年代不可或缺的鍛煉——好吧。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我對你們說起這件事,親愛的孩子,是我在午夜夢回時感到的義務,現在,我把它說給你們聽,如此當後日你們看見了它,你們遇見了它,不會像我們當時一樣困惑,而,在說完這個故事後,我就會將它徹底放下:這是我最後一次講關於它的故事。

戰爭。

最好,你是在書畫上見到了它,學習它,因為那樣它不過是個知識;你最好別邂逅它,因為如果你和它不期而遇——它會改變一切。它一定會把你變成另一個人,我的孩子,因為一個人不能做出那麼多選擇——不能又在這兒,又在那,不能聽到的一個,看到的是一個;不能同時死了,又活著。它是一次無用的犧牲,像子母共死的難産,一場對生命本質失敗的寓言,因它不賦予生命意義,它奪去它。一場極為精密堪稱是一個人所能經歷的最大不幸,但降臨到所有人身上。我們總說人們是一座座島,而戰爭是她們生活之處最像海的時候,海呼嘯著,吞沒了所有人,無論那是誰。

我現在為你們講講那些跟你們一樣年紀的孩子,在面對它時候的選擇。

這是個名為‘月落’的時刻,透過土牆邊樹的嫩芽,舉頭向上,人可看見陶藍色的的夜空中月環正離天而去,大約再過一個小時,天就要亮了。一個孩子——我恐怕不能告訴你們她的名字,而她此前也從沒出現過,因為我,再怎麼有時間講故事,也沒辦法記住所有人的名字——跟隨著幾個歲數更大點年輕人,走進達彌斯提弗城中的一家磨坊。

她的母親,其實先前登場過。你還記得我曾經講過一些作坊裡的年輕女孩,曾經在王女初來到這城市時好奇地打量,拜訪過她,並且一個接一個地睡在她懷中,靠在她隆起的腹部上,感慨它的神奇嗎?這就是其中一個,而她也早做了母親了。)

日尚未升,一切都應在最後的淺睡中,磨坊內卻除開燈火不亮而似故作無人般,實則是氣氛緊張而熱火朝天的。這孩子,不胖也不瘦,手握一個鐵錘,走得輕松,正是那慣常做工,幹農活的體型,但神色是緊繃而迷茫的,她面前那幾個成年人亦如此。一進門,她們就能聽到室內最裡面的屋子裡傳來壓抑又激烈的爭吵聲,透過簡陋的石門傳來;孩子最後一個入內,轉身將磨坊的門關上了,這聲音傳到她耳裡,讓她手中的錘似變得更沉了。

“我不想去納希塔尼舍!這些年搬了多少回地方了?現在,他們要打達彌斯提弗,我們去納希塔尼舍,天涯海角!然後,他們又打納希塔尼舍呢,我們又逃到哪兒去?”

“所以就投降嗎?”有人吼。

“投降……這不叫投降……”那人微弱道:“……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大家都聽一個朝廷的管治,別再爭什麼神教,真史了,就平平常常,將日子過好……”

“這是不可能的!”咆哮的這個是個中氣十足的女聲,前邊那個是個男人。他不說話了,而女聲道:“你以為‘聯盟’計程車兵為什麼替他們打仗?他們就等著戰勝的這一刻來享用他們的戰利品!你聽說過他們是怎麼對待納希塔尼舍那些村莊的嗎?他們把人捆在一起,用火燒,使人跪成一排,用刀砍過去,內髒隨血傾瀉而下……然後,對女人,更是罪惡滔天,罄竹難書,你知道嗎?如果你知道,你還會叫我們投降嗎?”

“這……”

男人不大高興,但也無法反駁。所有達彌斯提弗的居民都知道這些聳人聽聞的故事,在納希塔尼舍東南部的城鎮和山村,即使面對已投降的居民,‘聯盟’計程車兵燒殺搶掠不誤。那些被活剖的孕婦,奸殺的女子的慘狀被活靈活現地傳到西部,日夜不停地蒸騰年輕人的熱血,也以不斷如隔靴搔癢然仍因不厭其煩而使人不勝其擾地刺著中年,老年人遲鈍的面板,到目前為止,我不得不只告訴了你些貴族,士兵,統帥的故事,但更多的故事,發生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是最豐富,最繁瑣,處處相似而到底不同,永遠也講不盡,甚至講不明白的,而,在這兒,我只需說,遠在‘血聖女’去刺殺柯雲森而雙方的軍隊即將交鋒之前,人的心就已在那劇烈的戰場中反複掙紮了,這個在磨坊中的孩子也是一樣,她聽著這段對話,手裡那柄對她來說絲毫不沉重的鐵錘卻在顫抖,而,不是鐵的重量,而是那選擇的沉重,讓她難當其任。

“這也不一定會發生啊。納希塔尼舍戰爭的時候沒有監管,又在東部那個窮鄉僻壤,你想想,如果,現在,王女直接投降,答應勞茲玟大公對她的求婚,大公會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下放任士兵屠城嗎?唉,雖然,我根本改變了你們的決定,你們……”

他小聲嘀咕,換來了一陣海嘯般的不滿,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來反駁他:

“萬一——萬一呢?萬一我們放進了狼,誰為這個萬一負責?你嗎?你是那個可能遭到更殘酷對待的嗎?”

不止是女人在反駁他,男人也在反駁他:

“你只想著你要活命,你要活得好,正義呢?那些被殘殺的人怎麼辦,等著我們屈膝投降讓他們白白冤死嗎?”

有人尖叫:“隨你怎麼說!只要有被□□,被淩辱的可能,只要我的姐姐有可能被剖了孩子,我寧可撞死在戰馬上,也不投降!”

男人被指責得說不出話,拿著錘子的孩子面色慘白:是的,這些年輕人,是達彌斯提弗特別進步,特別激進的秘密集會的成員,她們的人數可能在總人口中不過是九牛一毛,但相信我,她們的影響力是巨大的,而,這個孩子盡管在家人的不支援下踏出了入會的一步,她還是對自己要親自做出選擇這件事感到眩暈。她聽著這些話,考慮著結果——最壞的結果,想想看,如果她被俘虜了,她可能會被淩辱,被折磨,被圈養成舊王室範圍內談之色變的軍妓,在一些醉漢口中栩栩如生地如同暗雲漂浮在她們頭上。不錯,這只是一個可能,但一旦這個可能種下,那身體被撕裂——被侮辱——當她的死亡和痛苦有可能變成另一個人的瓊漿玉液的時候,當她想象自己的腹部被剖開的時候,有什麼事就變了。眨眼中,她可能會為那些不幸在這種遭遇下死去的人流下同情的淚水,但更多的時候那是種深入骨髓的膽寒,人動彈不得,心無法泵血,而,這時候,若有一個行動,能讓她不再思考,就此發動,有一個方針能使她行動,她就可能義無反顧地追著那個綱領去。

這時候確實有人說話了,道:

“別猶豫了。‘聯盟’在城內準備了內應,就要發難,如果他們本來不打算將達彌斯提弗打個千瘡百孔,會採用這種戰法嗎?在市中心發起的屠殺可不是一般的慘烈,你不記得那次踩踏事件?”此人站起身,呼籲道:“我們雖然勢單力薄,但起碼我們還聚集在一起,還能戰鬥!多少市民其實知道那些背叛者在哪兒?都是像這樣,害怕他們的報複,事不關己,見機行事,如果我們率先出擊,和忠誠的軍隊合流一處,人們難道不會響應嗎?”

她的聲音沒有顫抖,但無人知道她心中是否也有恐懼,只聽她道:

“而且,就算是犧牲了,死了,我們也是為了正義犧牲的——比蜷縮在漠然中好,更比為時已晚後在悔恨中死去好!”她舉起手中粗劣的鐵劍,道:

“受辱的痛苦是永恆的,戰死卻只要一瞬間!我不逼迫任何人,願意跟我們一起走的,現在就出發,在朝陽升起前,我們會看到他們的血!”

一些人沉默,但更多人低吼,歡呼。那個拿錘子的女孩也聽見了,而,剎時,她的心裡就湧起了當初那使她參加這個秘密協會的熱血——那陣寒冷的恐懼,一點點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奔跑的沖動。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再等待;她什麼也不想再思考。她跑進屋內,加入那些勇敢,真摯,團結的女人和男人中,和她們擁抱一處,彼此打氣:啊,我是為了公平這麼說的,其實這裡面,女人遠比男人多,因為,說實話,她們是為什麼打起來呢?不是為了土地的資源,不是為了民族的繁榮——就是為了兩個性別,最終,也是兩個信仰之間的戰鬥。大部分男人還是見不得虐殺暴行的,不過他們也就是不樂意見到罷了,有多少會對那些受害者感同身受呢?有多少會為了素昧平生的人豁出性命,為了永遠不會降落到他們自己身上的慘劇而挺身而出呢?能怪他們嗎?不,我們現在不談論這個,我只說:這個孩子加入的隊伍中,其實充其量也就是有三四個男人罷了。但她感到很溫暖,像融化其中,而不一會,就著這種激情,她被簇擁在她的同伴中,一道奔向那兩街之隔的倉房,向著那忘卻一切的襲擊去了。

“天命之王與我們同在!”她們彼此鼓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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