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忽感荒唐,也聽他笑,但更見他面色沉重,道:“你還知道什麼?”
他又寂靜,最末才點頭,道:“我不知道有什麼,但若是人,才最危險。‘海淵’此物的存在,已絕非人力可為,最接近的推測,只能同真史所說一樣,蘭德克黛因中曾確實存在著一個女神——便當是超人之物的代稱罷,她創造了‘海淵’,然後……”
“然後女神死了。”她續道,扣上大腿:“被某些人所殺。振奮人心,是罷?”她面色已轉為焦急,兩人對視,便知思及一處,聲音漸低。
“……你覺得海淵的存在是為了保護……”她試探道,不知為何心中極糾葛:“……我們?”
他搖頭:“不知道。這很奇怪,女神從未提及過有關‘海淵’之事,彷彿她自己也不知道一般……”
“你怎麼知道她沒提過?”她呵斥。他罕見咂嘴,顯無奈,道:“先別管這個。沒有經文提過這點,對罷?”她本不意在搗亂,只是奇怪,聽他提起經文,也別過頭,憶少年之時,怪異道:“不過也是,我那時起了穿行過‘海淵’的念頭,與人一提,所有人都覺得我是瘋子,後來便也不說了,眾人對這‘海淵’的態度,就彷彿它本該如此,從未想要探明……”
“——這和那大牧首所進行的歷史篡改一般,很可能也是她當時利用白龍心所造的大規模心理暗示。大牧首這個人物很特殊,她既然不希望我們深究‘海淵’,必然有其原因,只是……”
“……會不會是和‘龍心’有關?”她忽靈光一現,突然道,將他噎住了,只目光一動,也點頭,道:“並非不可能。大牧首當年創立女神教,一切的教義和編纂都是為了掩蓋龍心的存在。如果‘海淵’,和‘海淵’背後的存在與龍心息息相關,也可解釋她為何要隱藏此事,只是,如何相關,莫非……”
他忽而靜了,瞳孔凝滯,看向窗外,正對海面。“敘鉑?”安多米揚皺眉,他仍不動。
那片雲。
他喃喃:“那片雲。是從南方來的。”
“什麼雲?”她莫名。他神色掙紮,顯然在努力,費盡力氣從某種思維的漩渦中掙紮而出,瞳孔仍渙散著,勉力道:
“龍雲。真史提過,兩千年前,來龍那一天,在蘭德克黛因上方出現的雲,那雲來之後,龍便誕生了……那雲是……”
“從‘海淵’後來的?”她難以置信地道:“不……”
兩人再陷死寂,未因惰怠而無從突破,也非刻意等待時機,而純因那寂靜莫大的力無法掙脫,莫只是如此,二人互相望著,甚無法動彈,只必須長望著對方纖毫畢露的眼,要看透它,看盡它,從中將一切隱瞞的秘密和含義,都像撕裂血肉般盡剝而出,至於帶來莫大的痛苦和忍耐之必要。二人無能說話,只俱面露掙紮,狼狽不堪,唯聽胸腔中的心,砰,砰,砰地跳著,響徹其間,清晰似電……
“呼!”
安多米揚最先掙紮出來,捏著鼻樑,轉頭看別處,心有餘悸,尚不知為何,只好當作自己吃驚,作鎮定,道:“這若是真的,‘海淵’開啟時,豈不是就有可能再度‘來龍’?”
“這倒不一定。”敘鉑亦回神,只是長久垂頭,聲音有些沙啞:“畢竟,目前看來,‘海淵’的波動週期確實是千年一度,意味著上一次來龍非兩千年前,而是一千年前,但那時,龍心卻消失了,而非繼續擴大影響,證明‘海淵’開啟可能導致來龍,但並非一定,恐是‘海淵’之後的某種因素決定了龍心的生發,這正是我擔心的……我懷疑後面有人居住,只是,這些人到底如何與柯雲森聯絡,還能偽裝成‘米涅斯蒙’,讓我不得其解。”
他又沉默許久,終下定決心,道:“這個問題,可之後再解決,但眼下,無論如何都要趁此機會殺死柯雲森,他若是與‘海淵’背後可能存在的事物勾結,比‘聯盟’加起來都可怕,只是我實在不知道他和他們勾結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安多米揚回頭,面色亦憂慮:
“……你怎麼確定是‘人’呢?要是……”
她自己也覺得可笑。要是是龍呢?
“因為是人,才最可怕。安多米,”他低聲說:“如果對面是人,為什麼女神要創造‘海淵’。退一步講……”
他苦笑道:“我們現在面臨的局面,哪一個不是人引起的?”
安多米揚看著他,而就在瞬間,面色驟變。他點頭,已知道她在想什麼,聽她道:
“——如果,‘海淵’對面,存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