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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水如行愛 (2 / 5)

兩人對視。安多米揚挑眉:“我想我知道是誰了。但她加入兄弟會比你久得多罷?她要加入他們做什麼?你能說嗎?”

敘鉑聳肩:“據她所說,是為了‘進步’。”

“那是什麼東西?”她道。“不確定,應該是生活條件的改善和技術方面的事兒罷?”他笑:“她說,嗯,‘人類只有在物質充足條件下才能和平共處’。差不多這樣的理由。”

“符合經商人的想法。”安多米揚咂嘴,頓了頓:“贊同,也不贊同,總之,暫且當其可信……我仍然建議你不要太執著於殺死柯雲森,一整晚安伯萊麗雅都會在你身邊,沒人傷得了你,墮龍弩都不行,那孩子的直覺比貓還準,她便是挖個洞也會讓你活下來。拿到資料後回來就好。”

她抬頭望他:“活著最重要。”

他笑了。“謝謝你的關心,安多米。”敘鉑放下手,面帶微笑,但表情逐漸凝固,令她驚訝,因罕見他如此認真。如是他抬頭,平和而堅定地望她,說:“但我一定要殺死柯雲森。在最壞的情況下,資料寧可有損,也不能讓他拿到。”他解釋理由:“我不相信他背後那個勢力。那個‘米涅斯蒙’。”

“你怎麼對這東西這麼執著?”她無奈。“因為那是個假米涅斯蒙。”他迅速接上。“假就假,關鍵是它要做什麼——它要戰勝我們,好吧,所有‘聯盟’人都想戰勝我們,柯雲森一個人能靠這個‘米涅斯蒙’改變所有嗎?是‘聯盟’的人想相信他那一套——”

“——它想要‘海淵’開啟的日期,這就是問題!”

他急切道,打斷了她。她忽停了,望他,而後,眼裡浮現難以置信的神色。他亦無言,向後靠去,許久未能開口,最終,似下定決心,對她道:

“安多米,我知道你到現在為止還是最感興趣兄弟會的情報,不是我的研究。但我覺得這更重要。兄弟會很古怪,最古怪的就是這個‘米涅斯蒙’。”他坦誠道:“我思索了很久,沒有想出其他的可能了。”

他對她道:“我覺得它可能來自‘海淵’對面。”

她提劍進入內宮時,日正中天,約莫是十一時。光明將屋外的天空渲染為一片金光四射的硬金之庭,站在園中亦有酷熱難耐,當她稍停留在室外而久看這處曾經對她無比熟悉而漸已陌生的風景時,那個門口的醜護衛也在看她。她停了約莫二十秒,看地面的石頭,如今小得像螞蟻,曾經倒對她來說多大,多是種阻礙,此種小大的生化,鐫刻時間的痕跡,讓她不敢落足,像一步之下,她可將一切踐踏。而這個時候,那醜男人從遠處,以飄渺複雜的神情長久望她,心中想:

這就是她那愛人的樣子。

他不是以嫉妒心想起這件事,也不是同諸宮人般好奇而憧憬的感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充滿同情和悲苦的酸澀。他從最開始——他的人生之初,就是這麼一個感念她人,會為餘人之苦而苦,餘人之淚而淚的人嗎?他是想到了屋內的這個女人在夜間孤獨的哭聲,她蜷縮在那黑色長袍中的惶恐無依,醜男人對此尋不到答案,正如他在日積月累中對他自己産生越發多的疑問般,似行泥潭之中。為何他是他呢?他究竟是什麼?那種累計的,愈強的靈肉分離之感,竟讓這個年紀也不輕的男子頓感大限將至的恐慌,每日倍增警惕。他的身體尚是康健的,他的精神也不磨頓,此感應為‘災意’,使人望之嘆息,感是避無可避,唯念渺小。安伯萊麗雅對他回頭時,正見他面有悲傷,無可抒發,緩步上前,詢道:

“中午好,阿醜。請問母親在裡面嗎?”

他點頭,顯沉重,為她敲門。他略過她面前的面影是愁苦而暗含心緒的,此為她最不善於領會的相法,只能在沉默中等待;他,用餘光掃過這年輕女人的面容,又在相別的黑暗中思索,想:

這就是她所愛的男人的模樣。也並非不是個好男子,但模樣如此恐怖。日日夜夜她為死所心傷,但若她愛的人也是這模樣,她的慰藉又在何處呢?她埋首在那黑色的,繡龍的長袍中時,不像是從一個泥潭,到了另一個泥潭中麼?他自不願抱如此悲觀念頭,但心中百味交感,感傷愧疚,不念緣由,只低沉,酸楚的,在這年輕女子的注視中,向內道:

“你女兒來了,殿下。”

安伯萊麗雅站直身,聽內有聲遙遠而來,仍柔軟溫和道:“門沒扣上,進來罷。”

醜男人替她拉開門。安伯萊麗雅原已要邁步,卻停住了,不得不用手扶上門框,而不為任何行動緣由,只在那處久站著,往內看。醜男人在她旁,同她一起,恍惚見著,看內裡的白衣女子,坐在窗邊,面朝海崖,桌上展著卷軸,如隨性讀寫,終顯寂寥孤獨。醜男人瑟縮了——他向後退,別開眼,像這些日子他越只敢站在門外而不敢入內,只感聽著她的聲音,而不敢說。因見了他,他就忍不住想要擁抱她,安慰她——這當然是種很醜陋的想法,否則還能有什麼事呢?他走回屋簷下,閉目無言,感從內到外,從靈魂到肉身,不斷的對他自己的強烈譴責,而這個年輕,高大而英俊的女兒,正如一個活著的化身和傳奇般,站在光中,使他充當她的影子。

“……媽媽。”安伯萊麗雅說。她說了這個名,就再也別的話語了。她感到阻擾——實際上,正是這種阻擾讓她不能前,不能後,正是這種阻擾讓她久久站在宮門前,忽似久別般看著那人影,其色潔白,如日尚未升前清明溫柔的晨間。詞語劃過她唇邊,久後她同人說,她嘗到一詞,名叫‘命定’,而非命運。命運是中性的,由是常以玩笑,而命定,它落於一同其引申義般的受忌憚的境地中,喚作,‘致命’。她多年後才用起這一詞,但在這個正午前,她便知道了。

“安鉑。”厄德裡俄斯回頭,與她伸手:“來罷。”

“這又該是什麼意思?”她說,抬起身。

“意思就是,‘海淵’對面,有什麼存在,正和兄弟會以某種方式交流。”他回答。她抬手:“什麼‘存在’?是人,對罷?”

她抬手:“像我們一樣?”她蹙眉思索:“我們那天確實見到了,雖然只有一瞬間,‘海淵’對面似乎確實是有塊陸地。那上面住著人?”她斟酌:“並非不可能,但,若……”

沉默彌漫,她忽笑了一聲,向後仰去,道:“便是怪物又如何?我們已經見過龍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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