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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名為縛 (3 / 3)

她忽然驚醒,再度抬頭,看向母親。先前不明確,現在她挺直了腰,才覺得有些拘束,難以展開——她的身材對這張桌子來說太過寬闊,而如今的視線,和那時唯能被母親抱在懷中,或者兩腳懸在空中相比,已在母親的頭頂。

“……沒什麼。”她幹澀回應道。母親的神色清澈。

大約她甚至不知道昨日發生過這樣的事。

“啊,那可能是我太緊張了。”她多次否定,她終於還是放心,輕聲道:“雖然確實是為了避免讓你常年處于軍隊的壓力下,才將你送到了孛林,但其實對在這個重要時間,不能陪著你,感到很難過。長得這麼高了,過去三年應該很有些生長痛罷?在孛林,一定很孤獨,雖說生活安穩些,但……”

她嘆了口氣,將最後那話嚥了下去。窗外微風柔和,陽光灑落海面,她搖頭,定奪道:“但和你若是在這兒的境況相比,我願意這時間再長些——當然,我不是想要你孤獨。”

她的目光讓她有些不習慣,因是如此熱切,像能剝開她的面板。她想移開,因怕她發現,其實比起她給她斷裂的書信,甚至她的內在,更要空洞些。不過這畏懼是為何?而,為何,母親看著她的眼神,像是她同所有人別無二致,存在那豐滿的魂魄?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健康,真是太好了,安伯。”她笑了笑,似很感動:“只要身體沒什麼問題,未來,你想從事什麼社會活動,都可以。如果你不想和人接觸太多,一直在宮裡待著,陪著媽媽,也可以。”

安伯萊麗雅的面上,不為她自己所知,實際出現了一個非常有人情味的糾葛神情,通常來講,這神色應叫‘欲言又止’,於她來說,其實確實是非常破天荒的了。她無暇顧及,因是面前女子的燦爛的笑容和回憶中月色下那夢幻般的沉迷交替綜錯,使她疲倦非常。

“怎麼了嗎?”

母親問。她猶豫再三,還是顫抖。

“還是……談談,職業罷,母親。”她最終放棄了,垂下頭,桌上的光彩紋理交錯,她看著自己長而有力的手指,緩慢道:“克倫索恩叔父說,此番我可在南部稍長留些,而,通常,這個年紀,應是可以參與工作了。我不想在這兒什麼也不幹,給您添麻煩。”

她垂著頭,笑聲從她上方傳來,倏忽,手伸出,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

“什麼添麻煩。哪裡有母親不樂意孩子在身邊的——媽媽不是說過嗎?安伯現在,只要看著,自己尋找,尋找你想做的事。等你找到了,不用和媽媽商量,你也會去工作的。”

她迎著她冷然 ,僵硬的眼微笑。此話似終觸動了先前被抑制的心絃,使母親神色微變。

“母親,”厄德裡俄斯聽女兒開口:“……‘蘭’,是誰?”

那綠眼移開了。她的猜測是對的——這一個音節正是母親對她來說忽然陌生的理由——正是母親的存在於林間忽於她而言生出變化——甚至可以說是,破綻的理由。她感到水變成了玻璃,可被她握碎,而最可怕的事,不知為何,難道真的是因違反了母親對她的要求,握住了劍嗎?

——她感到她好像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

“果然是聽到了嗎?”母親苦笑,複而緩緩抬頭,坦然,只有些許黯然道:“‘蘭’是你父親的名字。”

這個年輕的聽眾,歸來的女兒一動不動地望著她。先前,是對女兒靈魂的愛,使她在面對這容顏時也絕無異樣,此時卻驟生動搖,因好像只見一具皮囊,一項恐怖的容器在這,盡管陽光朗照,卻也無法驅散其中的異樣。

“……他長得和我像嗎?”

她問。厄德裡俄斯片刻無法回答,繼而平複心神,端坐椅中,點頭:“像。”

她肯定道,肩負責任。厄德裡俄斯不知女兒已知多少,但選擇了相信兩人之間可互相理解,然,只是為她自己不可解的原因,安伯萊麗雅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讓她有說不出的寒冷。

“但我聽說,他應該是叫‘拉斯提庫斯’才對。”

她平靜道,直視母親的雙目,捕捉其中的動搖,序列組合,她忽而記起童年那從衣櫃中落下的黑河,母親在深夜擁抱的長袍——是了,那件袍子,現在肯定很配她的身材。

“安——”厄德裡俄斯開口,然女兒卻率先打斷了她,面色平靜,目光深沉:

“我想和父親一樣幫助你,母親。”她的言語是絕無怪異的,但厄德裡俄斯久久無言。海浪在明黃的石上起落,這時候,忽而,安伯萊麗雅有了種感覺——她確實,來到,也回到了,達彌斯提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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