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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名為縛 (2 / 3)

這樣,眼淚再度出現;庭院在泛光,墜落入仙女渾濁,五彩的眼中。一整個花園,漂浮曼妙的紫雲——若時間再久些,她可能就會發現——她那後日,先前就蘊含了無堅不摧之種的心,原不止那最神妙的天體大能,裹於人身的自縛神靈,能在瞬間使她繳械——花園在那痛苦,糾葛的淚水中閃光——如果她們都知道——所有人都可給她造成這種眩暈和茫然,又如何?

她捂住額。

“是嗎?”她低聲說:“那太不幸了。”

“就是嘛!”仙女們道,又複歡喜地握住她的手:“為了生孩子死了,糟糕透了!簡直就是浪費!”

她看這一個,毒泉一噴,複是另一邊,漫天水霧,使她如行沼中。她險忘了自己外出的目的,幸是被這話提醒了。

“是啊……真不幸……”她重複——難産而死:“為了生下孩子,卻喪失了性命……”

目光交彙著,她的眼中卻再次空洞了,檢索這個句子中不存在於語料重,而於語意中已完全在場,不可分割的序列圍欄。

“……母親呢?”她輕聲道。二位‘仙女’,曾經她同年時的共伴,也許在她離開後也曾再度進入戰場的‘鬣犬’目光略愣。這個忽然出現的詞無疑在短暫時間內曾灼燒過她們的神智,帶著呼之欲出,灼熱而痛苦的淚水:何為母親呢?——少年時就已被其拋棄,在虛假苦苦追尋和背離著她的信仰,與她們無緣的宿命——她們有這樣的人生,容易想見,大約原本在起始前就已決定——若母親尚且在世,母親能敬職敬能,又真的會有哪個孩子,被投入她們的境地麼——不。她們實際必然是不曾想到這樣深邃地步的,而只感一股闇火,以邏輯不可明晰的焚燒之勢絢爛了整個被苦恨,悲痛和怨怒充斥的頭腦。思念相伴一生的戰友的感情,和那早早被她們拋棄,恥笑命運的對比——她竟是因想成為一個母親,而如此悽慘,痛苦地死去對的!生産像戰爭,難産像無用的犧牲,懸浮在二者之上的那個不曾降臨而也揮之不去的詞——母親——豈不是像一種強力的,超乎了人的意志的詛咒嗎?

“她——”兩個仙女愕然道,這時腳步聲從走廊遠側傳來,不緊不慢,卻似有一兩分出於心的期待。那份獨蘊於此的歡欣,恐怕除了身在其中之人,誰也無法理解。

庭院中三人亦如此。三雙眼轉過,尤其是這雙含著一點綠意的藍眼,因在花枝上,能清晰看見人人影出現廊中,正朝前望。走來的女子披著一件淺綠的衣裳,面上雖有了歲月痕跡,仍是予觀者無邊美麗的感觸——非是畫之相,更是畫之靈。某種於塵世不同的信念,與鋼般的意志不類的堅定,訴說她所切身感受到,那恐被常人認為是不可能的理想。

綠眼轉向她,繼而綻開笑顏——她站在遠處,這時候,不能知道這理想的名字,腦海中,唯有那聲音,隱藏她的名字和意義,對她呢喃著:

因這份沒有依靠,因此也沒有條件的至善——

她閉上眼,感到重壓降落:

她就是你的神。)

她深呼吸,隱約,見到她伸來的手,像在邀請她。

“……母親。”她低聲說。

她與母親最相似的地方,約莫就是在她眼睛深處,屬於母親的綠色了。這縷色彩無法被模仿,像標記一樣,以明亮,情感和飄渺之意,訴說著二者之間的關系。

不過,倒也可能是父親的影響。)

吃飯時,她沉默不語地想到,動著餐具。坐在這間裝潢略有改動,然窗外自然凝固的風景仍同離開時一樣的屋內,在透麗陽光的照耀下同母親吃著午餐,兩人有片刻全無交談。菜色簡單,但頗有心意,片刻後,她頓了頓,聽見桌對面,母親輕聲道:“是我親手準備的,可能味道不如廚師們的好,但這麼多年來,作為母親,都沒有親手為你準備過飯菜,媽媽很過意不去。”

她抬起頭,面上顯露出深刻而慘然的空茫。母親確實是母親——事實便如事實,正是她面前的這名女子,在她異於常人,癱瘓痴傻的少年時期,從諸多宣告她死亡的聲音中始終託舉,擁抱著她,之後,又是她用一封封書信,不厭其煩地回答她對世界的疑問,並教育以正道。因此當常人若過去對她匆匆掠過而於現在對她大加贊嘆,母親的態度仍同往昔一樣。她對她露出笑容,不驚慌於她面上忽然的空茫,甚至也不畏懼這深藍眼中忽亮起的寒光。她也對面前這具軀體,沒有任何感慨和崇拜,像能透過她的身體,看見一二她自己也不懂得的事物。

但,昨晚……)

她頭一痛,空洞神色也一轉為真切的痛苦,確實使母親關切。

“啊,安伯,怎麼了?”她對岸的女子放下手中餐具,關切對她道:“難道生病了嗎,抱歉,沒能好好照顧你——”

“不。”她抬起手,微弱對母親搖頭:“只是累了。”

但,實際上,她感受到的並非疲倦。這更像是見到了視覺上難以忘懷,震撼性的閃光,令她無法動彈了。情形分明是在拂曉吻上山脊,樹林尚是幽暗的深黑中時發生,只有她眼前的那雙眼,像夜中無光而亮,因其夢幻般的情態而攝人心魄的綠眼,攝取了她的眼——這感觀之主導,似兩雙眼在彼此牽引,繼而是一雙柔軟的手臂,輕輕攬住她的肩,再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她的知識就已無法描述了,甚在她心中,只融化為一座水的城,濕潤的點。

“——安伯?”母親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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