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提庫斯大人,這不是‘封魂棺’對您的問題,”這飄渺,容貌空靈,卻本和他相貌一致的男人拂開海風,仍舊冷然,無感地對他道,語氣有禮:“而是我自己的問題——您是為了證明至善的可能,才在亙古之前,踏上通神求索道路的,那麼,我想問您,在這種不可避免的罪惡條件之前,究竟如何制止邪惡?”
他站在另一邊,視線朦朧,有些無奈。
“……為何你總是叫我‘大人’?”他詢問道:“我們難道不是同一人物嗎?就算如此,現在已不在凡世之中,無論你是後世之人,還是我的後代子嗣,都與我平常相待罷。”
那空靈,讓他感極陌生的男人微笑 。
“有何不可呢?”他解釋道,語氣平常:“其實,我該叫您‘父親’,才是。所有靈魂的始母,厄德裡俄斯神是我們的‘母親’,那麼您,拉斯提庫斯,掌握著‘終結’的大神,自然就是我們的父親了。”那男人聲音溫柔,但內裡寒冷:“對於自己的雙親,無論多少敬意,都遠遠不夠。”
這個男人,和早些時候同他在封魂棺之中的同伴不同,情感內斂,始終隱藏,使他不知他平靜的的外表下隱藏的是怎樣心思,似霧海上的孤帆,他對他這樣的濃霧就格外警惕。
他不由後退,堅定道:“我不是神。”他搖頭:“不知你是何方人物,有什麼疑惑,但如果我能回答,你就問罷,只是,請別把我的話,當成神的諭旨。你不是說你想成為個幸福的男人嗎?我和你一樣,也只是個男人。”
對面的人微笑:“現在而已。”他諱莫如深:“那麼,請賜教,大神——如若你眼下靈魂的牢籠,這個生來智力低下,容貌醜陋而時運不佳的男人,遇見了個極美的,他欲佔為己有女子,引起了他強烈的慾望。他若可以在無代價法律的情況下,以暴力將她佔有,什麼能阻止他?”
他聞言皺眉。
“你一定要將條件設定如此極端嗎?唔……”他本說,忽想起何事,黯淡不言。
回答本可多樣,如多增限制或通曉智慧,但他忽然明白他是在問他,這個正處在這具□□意識樊籠中的存在,因此在長久沉默後,只嘆息:
“……忍耐。”
“那麼,如若現在一個聚集地面臨糧食的短缺,居民面臨餓死或互食的險境,如何做,才能避免慘劇?”
他深深望著他,如帶著些譴責,但最終卻寬宥了。
“你這問題對我們那一代人來說,尤其殘忍。”他笑了笑,為此表達而苦澀。哪一代呢?
來龍一代。他仰頭,嘆息。其實現在也差別不大,否則何必移民納希塔尼舍?
“忍耐。”
他苦笑道。若尚有機會則努力耕種,若已山窮水盡,只有忍耐——而在這個情景下,忍耐的代價是死亡。
“大概我會自盡罷。”他對那男人解釋:“我化龍前體格大,吃得也多。我們放棄,小孩更容易活下來。”
“這樣麼?”那男人仍顯冷靜,提出異議:“可這忍耐是痛苦接續著絕望,以凡人之心,恐怕不能忍受罷?”
他思索片刻,而後忽露出清晰的笑容,似有釋懷。他考慮著如何同那男人說,卻在開口一刻,感意識溶解,再封入軀體,低頭,又是他渴求,無奈的手,對著海邊的女人。
——厄德裡俄斯。
他看著她。若真的有一生,他不僅不能和她在一起,還要看著她同別人恩愛呢?他感頸部的寒冷,側目,原是那男人,伸出纖長的手臂,環過他的頸。
“放手罷——像放手你的生命一樣。”他忽輕松道,看向那男人,見他有幾分驚訝:“忍耐不是永恆的,我對此有些體會。死亡會讓你重新開始,但錯誤不會。”
男人沉默片刻,而後恍然。
“原來如此,”他的聲音幽遠:“——這就是登臨了‘滅絕’之座的您,擁有‘慈悲’的原因……”
兩人對視。那男人笑了:“那麼,請您繼續罷,拉斯提庫斯大人——告訴我這個好奇的晚輩,您是如何跨越,這最後的考驗的。”
男人似懂了,但他全然一頭霧水,不過不由分說——他已陷入朦朧。
醜男人有些頭昏;不是什麼大事,十三年來,他時不時就會犯這毛病。時間沒過去多久,太陽的光線凝固,女人面對大海。他看著自己的手,慚愧地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