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那麼多!
鬣犬在草中狂奔,她因此領悟——原來那時她將靈魂交給了動物,而和人相比,動物的心智是多麼純粹,強烈。
虔誠,對於活著的虔誠。她必須活下去,並且不受任何束縛。她狂奔,在草中穿梭,奔向大海,同過去一樣——若非那黑馬經過。
黑馬……
她眨眼,渾身顫抖,動靜極大,甚至吵醒了瑪文妲。士兵睡眼惺忪地起來,凝視她,半晌道:
“……見鬼了?”
她站在那——趴在那,仰頭,看見那黑馬上的騎手回眸。
“——見了。”她喃喃,無法動彈:“見鬼。我寧可我是見鬼了。”
她說:我看見——
她感到母性的關愛,願對他傾注那倍感孤獨的連結。他站在那,衣服殘破,面色懵懂而純真,黑綢般的發尚在肩旁,雙目水綠,專注地望她。“媽媽。”他柔聲說,好像不敢置信。她俯身,穿著那身白衣,微笑:“來這兒吧!”
花濺起來,孩子向前跑,溫熱,溫柔,滿足地撲進她懷中,抱著她。她扣住他尚且幼小的脊背,愛憐地一次次重複:“我的小拉斯蒂迦。我的小拉斯蒂迦。”
這是哪兒?)
她不記得。但這不是假的。如此真實,撲面而來。他送給她花;他變成那金色的,枯萎的花瓣,落下她的懷抱。她有些懷念,但沒有感傷,最後一次收緊懷抱,再度起身。
那年輕男人,站在花叢中,背對著她。她迷茫,而迫切——感到那呼之欲出,命運即刻融化的穹窿,就在她面前,要化作雨滴下。
“拉斯蒂迦?”她試探呼喚道,見他轉頭,用那孤獨,憤怒而無可奈何的神色,悵然地望著她,接著剎那變為欣喜。
“母親!”他道,向她跑來,面色焦急,似她背後有什麼東西,什麼危險。
但他也沒能碰到她。他的手在觸碰到她之前的瞬間碎為飛花,接著是整具身體,仍喃喃,盤旋在她周圍,不願離開。“你在說什麼呀?”她抬起頭,要問他。但花不會回答她,只戀戀不捨,讓開道路,讓她往前。
更前,花原盡頭,一個身影跪在那。她傷感地微笑起來。“你來了。”她微笑著面對時間的流逝,看見這命定的迫降,卻在視野清晰的瞬間,神色慘白。
花中流著黑色的血;身上插著銀色的劍。她無法出聲,只向前奔,路途漫長,好似永無止境,令她氣喘籲籲。她說不出話,唯在近此人身劍山時踉蹌倒地,終敞開氣管,如溺水般,渴求空氣。
“——拉斯提庫斯?拉斯提庫斯?”
她抬起手,握住他的肩,然後就看見了他慘白,血流盡失的面孔。死者得了寧靜,生者卻痛不欲生了——方才那寧謐,好像是夢一場。她聽見一種無邊寂靜的吶喊,閃電般撕裂她的心神——剎那,她幾忘記了她是誰——她的過去,將來,和現在,只讓這座劍山,連同他的身體一併倒落她懷中。她不管不顧,撕心裂肺地哭著,如願這些劍也將她一併刺穿也好,而此時,無論誰再問她理由,她也無法回答了。她身邊沒有一個人,一個生命——原野不再是金色的,如同月亮,不再是潔白的,剎時枯萎,隨她的淚水一起,洗刷了嘴唇的願望。
生。)
她想——從未有過,那詞呼之欲出——
——)
這身體在她懷中溶解。“不!”她大哭起來,捧著這黑暗的河流:“別走。不要離開我。”她跪倒在地,那強烈的願望和念想聚集在她身後,將她壓下,壓入地底——幾要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