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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相見 (2 / 5)

她也許會在其餘事上這麼做。

“找你呢——”

克留姍多仍說。一路走來,安伯萊麗雅最常聽見的,便是她這句話:有什麼事在找她。什麼事。

沒有回答。她領著隊伍向前,眾無異議。草葉倒伏,一步踏出,她正見那在臨海山崖上的升起的尖頂和城池,在月色下點亮那紫色宮殿 ,而這時,有士兵在背後道:

“也許是女神,歡迎我們回來。”

她的心動了;眼,睜大,嘴唇分開。驚訝?不。在蘭德克黛因,她已知道,月亮長久來是女神的象徵。人在一切女人的形貌中看見她——她從母親的教誨中學習她,在母親的容貌中看見她。但瞬間,她聞到那草葉的香氣,聽到海潮的浪聲,忽感身逾千斤,四體遍覆鐵鏈,沉重難移,為這難以言喻的未知,陌生感,問那原本不存在她心中的問題。

她會歡迎我嗎?)

安伯萊麗雅恍然回神。風吹起她的長發:她甚至不知道,這該是什麼意思。

兩個騎手在原野上紮營,臥在夏季開闊溫熱的草野上,以天為被。一個騎手睡得熟,打著呼嚕;另一個騎手被月光吵醒,看著天空。

——月光再怎麼亮,也是寂靜的。她根本沒睡著。

她將手背在腦後,看天上那燈般的月亮,感受胃部的空虛和血流的寒冷。

老了。她抬手看自己的手臂,見上邊和肌肉交織在一處的皺紋,甚有幾分堅強不屈的意味。她從沒有過這感覺,又或者,這些年來,一直如此,只是現在才恍然醒悟?老是精力的衰退,力量的減弱和身體的疲乏。過去她能直接從草上跳起來,現在她只能想象她站了起來,看著草野。

她想象,迎著月光——這感覺倒就像做夢。

她看著自己,赤身裸體地站在草野上,對著南方。紅發散開,風將這發絲吹至她背上,在末端分散。這是哪兒?納希塔尼舍的夜晚——‘無夢野’的夜行——還是從‘君王殿’一個人逃出來,帶著克倫索恩,去找米涅斯蒙的時候?

靈魂躺在地上;身體站在風中,幹枯,長得過頭,扁平,硬朗的四肢憑借經年累月所鍛煉的堅實勉強維持身體的時間。那時,被脫了衣服,她惱怒萬分,心中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雖手上在揮拳,其實也冷得不想動了——對,就是像現在這樣,躺在地上,漂在天上,身體,還像個暴力揮拳的機械,胡揮亂舞。

有這種機械嗎?)

她想,面無表情——但現在,在草野中看著自己的裸體,她的感覺和在路上看見任意一個野人沒有半分差別。啊,是啊——原來她這具被譽為‘兵王’的傲人軀體,其實也是如此寒磣,若一個不小心,恐怕就能被稍尖銳些的事物劃鎝鮮血淋漓,無論在哪兒——在山林,在草原,在海邊,都是如此突兀,像是沒有一個歸屬地兒,這麼一具逞強,頑固的身體,且已老了,甚至連年輕時也不如——但是,現在回憶起來,有這麼一具老身體,記得得卻盡是那年輕時的事。深呼吸,大約應是同在南部,又臨海的緣故罷?她聞到草原的氣味,尤其見這天上的月色,尤為記得‘君王殿’陷落的夜晚,她逃出喀朗閔尼斯,穿越峽谷,依米涅斯蒙的傳言,去最荒蕪的海岸會合。

哈。她猙獰地笑了笑。

——那時真想贏啊。

不過是為什麼來著?)

請別誤會。這絕不是說,她,塔提亞,現在開始從價值和道德的角度,重新領悟她過去的所作所為——相反,她,躺在這,一動不動,生命力流失,開始疑惑過去那熱血沸騰的實感,驚訝於那信念的原因,且不由自主為這種轉瞬即逝的目標感到幾分愚蠢。她完全不再動了;張開腿,腳趾都舒展,看著夜空,頭腦空虛——然而,她想象中,或者夢中的身體,卻動起來。

她挑眉,睜眼,見那身體俯身,四肢著地,然後恍然大悟。

——難怪。

她笑了;真心實意的。□□在變形的荒誕中,但奇怪一點而也不痛。骨頭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但那點不痛快,和接下來的自在相比,簡直不值一提!草野中出現皮毛生長的被新衣聲,她被留在地上,這具老了的,人類的,可能是女人的身體——靈魂,卻在匍匐在地的瞬間,一溜煙沖了出去。

狂奔。去哪?)月亮。又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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