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傾斜,她見陰影落在瑪文妲面上,昏暗卻使她忽清醒。她沒說更多,只低聲同她道:
“他會死的。”她仍以那通常對戰友的耐心和溫和道:“所有像他一樣的人都會死。塔提亞,只要活著,身體可以更新,血液可以再造。”
她對她呢喃:“只要耐心。”
她睜大眼——多麼熟悉的眼睛。棕色的,閃爍的,透亮的眼睛,對她說話。她為什麼刻意忽略她來問詢她時眼中含著的淚,她緊繃的手臂其實始終不曾朝著她——而是想攬著她?她為什麼來?為了嘲笑她——責怪她——還是——
她搖頭。她想不清,只有那想法:好熟悉的眼睛。
“戰爭要來了。”瑪文妲說:“昆莉亞會帶軍隊,去東部,為苔德蒙靈作戰,而——”
她指向天遠,塔提亞轉頭,又看見紅日墜落,血滿大地。
“安伯萊麗雅殿下正在返回南部。”瑪文妲輕聲道,諱莫如深:“耐心,塔提亞。沒什麼可怕的。”
她聽著,久而無言。
“戰爭。”
他說,看著那日落的夕陽,天邊的雷雨,念著這個詞,索然無味而深刻入骨。他面容糾葛。
“戰爭在醞釀——這場註定會發生的戰爭。”他身邊這男人平靜道:“沒有安寧了。”
他們並肩站著,在樹林前,看著那草野上對坐著的男人和女人。他們——兩個男人,是模糊的——她們,那一女一男,因此也朦朧。他的瞳孔散開了,悲傷而留戀,為這靈魂和物質的分隔感傷。面容不清晰,而身影也似被融化在一處,但他看出這畫的名字。安寧。
“它在朝著你來,拉斯提庫斯。”他身邊這男人道,抬起手:“‘封魂棺’從來不簡單。從來不持續。一切都在瞬間分崩離析。你能期望的是最劇烈的折磨,而,小心……當你覺得它已經結束,它會再次開始。”
他看向天空:“要從人,走向神,從來不簡單。”
他聽著,自然對此中種種一無所知。他的念頭沒有為此動搖,恐懼或失去;悲傷為海沉默著。他記起過去的對話。天地封閉,收縮其廣度——若此為一試煉的牢籠,他會覺得太過浪費。來要他的性命?不必如此美麗而全面的局。
一次就夠。他閉上眼。
“我不是神。”他謙卑道,眼前像蒙著雨,看向那女人:“但我會走出‘封魂棺’的。”
他身旁那男人微笑。他轉過頭,看他——他能看到他的臉,如此超乎人的想象,空靈,飄渺,虛幻。
“……或者你更願成為‘神’嗎?”他低聲問他,也許只因沒有更好的表達。為何你是如此表情?
靜默許久。原野上,那女人,旁邊走著那醜男人,向這樹林來。兩人看著,時間極短而極長。
他見她走至樹下,恰好在他身旁——在樹的陰影中。他顫抖起來,為此恩典,輕輕俯下身,用手為她構出一保護性的陰涼。他在消散——一切都在消散——他身後那男人,這時,笑著,說:
“不。”他幻化,漂離:“我想做個幸福的男人。”
他沒能碰到她,而與他同時消逝。女人垂過頭,靠在樹上,像某一刻,依偎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