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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終之美 (2 / 3)

流雲飄過天空,給南部平原初夏熾熱的陽光灑下陰涼。雲斑浮動在他面上,他的臉倒像一處透明的夕陽湖水,反射多處光哼。他聽見馬的嘶鳴,感草葉滑過面上,在夢中蹙眉,但尚未醒來。他翻身,將自己埋在手臂中,繼續在睡眠中逃脫,又或者——更深地被困入其中。

他閉著眼。他身邊,那出神思索的同行者低頭望他,皺眉。

山丘下,葳法瑟戈斯廷已近在眼前。風撥動他的紅發,卻似中了誘餌,忽略了他的心神。

“這個組織的真身很難界定,因此您就能察覺到其中既有像昨日你遇到的粗鄙莽漢,也有數十年來我們連真人也不曾見過,自然也不明其真實目的的高階成員。目前唯一較確定的是,他的高層存在一位我們知道的成員,算是‘兄弟會’如今的領導者,也是你的一個叔叔,過去的孛林龍子,柯雲森。”

阿帕多蒙平靜敘道:“他主導了‘兄弟會’大部分的公開政治亮相,也是國教主要的攻擊者之一。出於這個立場,宗教和政治上,兄弟會主要向‘聯盟’的居民宣揚女神教會的錯誤和弊端,抨擊我們的主要信條,並且在這個宣傳層面上,不得不有很多詭辯技巧,諸如吸引顯眼人群,掩蓋反對,討論的聲音,將極端個例誇大為普遍現象,以及在過去數十年中已相當成熟的仇恨,功利教育。”

她認真聽著,而解釋如此:“舉例而言,‘聯盟’的教育篩選制度比王室管轄內嚴苛很多。他們要求幼兒從大約六至十二歲開始就領悟自己的天賦並選擇自己的道路。頭腦靈活的就會進入精心設計的教育並經過嚴密訓練,尤其為成為機械,金融和建築等行業成員做準備,而想法,記憶和反應速度沒有這樣快的,則進入屬於體力勞動的篩選體系,被分配到各個工坊,工廠,被教育成為紀律良好的工人,這之中當然包括軍官。”他談著,不由嘆了口氣,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到此為止,尚且是過去一千年來生産體系的傳承,只是在‘兄弟會’的帶領下,如今這樣做的慣性被轉化為了鮮明的目的性。”

他抬起頭,似猶豫片刻是否要繼續說,繼而看見她平和專注的神色,苦笑一下,仍開口了:

“根據‘兄弟會’的文化闡釋,這樣的生産教育體制是最富有效率,能改善怠懶人性的,其改良原因,自然是為了一刻不停地創造更優越的文明,擺脫女神教一千年來對人的欺瞞和奴役——此為其功利性。然而功利和恐懼教育總是糾纏難分,優越中隱含著對落後的反感,批評和恐懼。思想,能力和紀律落後者在兄弟會的設想中是社會的破壞者,低下並危險,應鏟除——這是他們對內部成員的看法,而至於在外部,有一個相當大的外敵,正是此描述的化身。”

他頓了頓。她靜默無言,而後意識到,他在暗示,用那暗嘆而無奈的餘音。

“……他們說的,”她於是勉力思考:“難道是我母親嗎?”

我母親所帶領的舊王室?

她問。阿帕多蒙點頭。

“誠然,過去一千年中,女神教確有斑斑劣跡,但如今卻成了正中兄弟會下懷的歷史材料。對於那些疑惑於所謂‘落後’弊端的人,有什麼比女神教這個外敵更好教育說明的呢?正逢近兩年的小型軍事戰爭,尚集中在職業軍團之間,不波及民生,卻已良好為兄弟會提供了教育民眾的典故:若他們不夠進步,等待的便是戰敗,貧窮,甚至像從前那樣,男人被剝奪教育機會,受奴役——起碼如他們所說。因此如今聯盟和王室雙方在兄弟會的教唆下,矛盾愈演愈烈——若您問起兄弟會是個怎樣的組織,在政治上,起碼是個危險的說客組織,肩負了文化司和分軍統的雙重職責。”

他笑了笑,有些厭惡:“您也可從昨天那男人那兒看見,盡管他們厭惡‘落後’和‘愚蠢’,有時可一點也不也不排斥動用真正的野蠻人。”

她聽了這樣長的一段話,不由沉默許久,看著她面前這張已有些衰老痕跡的男性面孔,感唇十分沉重,無法控制要在如此冗雜的糾葛中應先說什麼。她此時也只能全盤交予直,因聽自己的第一聲,道:

“……那,這就是母親,反複告訴我,不要聽憑別人的意見,參與……這些紛爭的原因嗎?”

她看向一旁,口中仍道:“因為顯然,在目前狀況下,如果我像從前奇瑞亞女士等人教導我的方式去做,或者像昨晚一般,也許將那男人殺死了,兄弟會的成員,豈不是會又將我的所作所為,說成是母親對他們的威脅?”

她對面的男人贊許地點頭。“正是如此,殿下。您完全理解了您母親的心,不過,最關鍵的是……”他聲音低了些:“戰爭,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愉快。她也是不希望你背負上這樣沉重的事業罷。”

他對她笑笑:“天下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輕鬆快樂呢?”

她張口,沒能說出話。她這時,或前時,已意識到,關於母親,孩子——關於後代和傳承一類的問題,對她來說總是很困難的。而且——她看向自己的手。

她無法說出口:揮劍對她來說,沒有任何負擔。她甚至感到,自己幾乎不感到生死之事的壓力。但揮劍這件事,仍給她帶來了莫大的壓迫,如今阿帕多蒙看著她面上的沉穆,恐也認為她為此殺伐之事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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