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她的手有些顫抖。
她母親對她的囑咐如山重的枷鎖,在這一刻,這些話之後,於風中壓下,屹立不倒。她聽阿帕多蒙嘆息,見他的手摩挲茶杯,輕嘆:
“只是,戰與不戰……”
他道。暫無了下文。
——今天我們迎接的這位候選人,不可謂不是相當有野心。諸位在此,約有一半人選是透過考試選拔獲得資格,剩餘五分之二是破解了懸賞的專利難題,只有十分之一,僅僅四位,是選擇了以‘王子十問’撰文,且還不針對一整問,乃分割槽回答——因‘王子十問’對社會考察的系統難度,實在太高,情有可原。
不過,這位候選人……
隧道盡了。他依領路人的要求,一路不曾發聲,但約莫內部人,仍是聽見了腳步聲,身影不為人見,笑聲卻已傳來,道:
“自難雲阿成立‘兄弟會’以來,既答‘王子十問’,又揭榜題懸賞,甚至聲稱,可以與無上大源交流的,也只有如今而來的這位了。”
他頓停步。內裡餘人寂靜,只有這唯一男聲,仍語氣活泛,與他先前所聽那空洞女聲成鮮明對比,略拍掌道:“歡迎。”他沉默片刻,再度向前,至於洞口盡處。許久,目前仍是昏黑,直到順臺階下幾步,才看底部有藍火幽光亮起,照在四面體態,高矮,色澤都全然一致的白袍上。他站在稍高處,見四處無人抬頭,環一巨大圓桌,眾人皆低頭若沉思——甚至,那袍下確實是人麼?此也難以回答。他凝固不動,見那有些大椅後站著些人影,離他最遠端,唯有一個不遮面,不戴鬥篷的男人,披著孛林人的黑長發,體態若有些臃腫,對他抬起手。
“不知閣下是男是女——此也不重要。還請落坐,我這不幸被那無知愚者所毀的癱瘓姿體,就不起身迎接尊駕了。”
這張臉,雖有歲月傷病的痕跡,但凡在孛林生活過,恐是少有絕無印象的。
“請。”柯雲森對他道。他走上前,見柯雲森臉上的傷痕,才知他的左眼也幾乎被燒瞎了。
他走到離他直線距離最近的椅前,拉開它而落座。已至這般場合,豈再能期盼客套還能更長?果然,他落座幾在瞬間,桌上的一卷軸就已被柯雲森抬起:他這才知道前些天他寫的那捲軸是作何用處。沒人轉頭,所有人都平視前方。如那領路人所說,在這最高層的選拔會中,人肉身的一切組成都不得現世:身體,聲音,五官。仍然,他抬了頭,他的眼睛,在層層布袍的遮掩下,對上一個站在椅後人的眼。
人麼?
——關於‘海淵’以南,黑荔波斯以北地區的勘測可能性和調歷星律計算方案。
柯雲森念道。他低下頭,心狂跳。
那眼但無一物,唯有金石而已。他聽見一詞,像某願望,某一渴望已久的念想,在這已幾乎被放棄之時,完好完美地出現在他面前。有終之美,更複何求?他出了冷汗,雖然誰都看不見。
一種詛咒。
他聽他自己的聲音,遙遠而陌生地說:無魂。不,不是他自己的聲音……只是一隻眼睛……
前邊,柯雲森已開始宣讀他的‘論文’了。敘鉑.阿奈爾雷什文深陷夢中,被這兩個截然不同的頭腦所撕裂,筋疲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