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真是,難得可靠……”她勉力對他道,雙臂淌血。女人的尖叫傳至她耳中,她心中一痛,盡力壓下,再度用力,回身揮刀。這分割長槍的鐵鏈是群戰的法寶,但在體力消耗如此嚴重的情況下,也不是不可能割傷她自己。她殺一個,砍傷自己一下,殺三個,砍傷自己兩下——她數不清殺了多少人,也數不清身上有多少傷,只感那河在她身上流淌,時間如同凝固。
“克倫索恩!”她嘶吼道,眼前一片漆黑:“醒來,你不召龍,我們都要死在這!”
他發出微弱的呻吟。她心中喜悅,直覺卻驟起寒涼。一左一右,她這技巧使這些欲取她性命的人都驚愕不已,同時痛恨萬分——看看她們曾經飲下的龍血給了她們如何使這些半路出家計程車兵望塵莫及的技藝!因此她們不可恨嗎?這些士兵死在如此恚恨當中,其痛楚化作嘶吼,同血一道噴濺在她面上——她竟在防守同時生生改變這刀的軌跡,反手將左右兩邊的四人同時擊殺。血雨澆淋在她頭上,這一舞,一劍,一道絕技的完成幾耗盡了她所有力氣,渾身的刀傷使她昏昏欲墜,而此時,若有第五個人——
她雙眼大睜,欲回頭,但遲了。她知道遲了。她面上遍佈陰影,幾可感死,此物吻上的臉頰,已降在她身上,只在最後一刻,被一雙手臂驅開了。
鐵劍從她身後貫來,如風般霹靂而震動地穿她身後襲擊者的身體。那粗糲的長發同那影,那氣息和因焦急而産生的喘息一併撲在她身側。她的紅發已散,似從夢水中鑽出,怔怔地看著身側這人,頓感心安。弛放一至,塔提亞脫力向下,只看手臂猛向她一揮,而人聲焦灼,追她而來。
“塔提亞!”來人道:“你還好?沒事了,你快去後面療傷,這裡我們頂住……”
這張堅硬,溫和,粗糲而柔順的面容,在這隱約泛著藍光的夜空之下對她浮現。血流逝之中,她恍惚了,紅發黏在面上,竟露出那水般的笑容,對她抬起手。
“我沒事。”她搖頭。兩人手指相握,她看見她面上那複雜難言的神色,映著她身上的血。手臂,似在她託舉她,如要將她納入一個環形的包裹中,她能感到一種心的跳動,一種軟弱而退縮的柔情,終於不適合她們之間,也不適合這戰場上。
手臂放鬆了。環繞變為了支撐。她撐著她,讓她站起來,兩人後背相靠,互相防守。
“你還能繼續?”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她笑了,額上,鮮血滑落。
“當然。”她回答:“楛珠。”
那是塔提亞!
他知道那是。他不可能認錯——但怎會?蛇在草叢中穿行,滑動向前,企圖追上疾馳而去的馬隊。世界變得如此奇異,如此模糊而又如此敏銳。一目之下,他似只看到的是一團模糊的紅火,似只被一團火焰握住,但那面目的輪廓,仍透過這層層雲霧清晰傳來,他錯愕不已,欲張口呼喚,只有蛇信的吐息和顫抖——他想呼喚她——
塔提亞!
他想呼喚真相——從這淹沒他的虛幻——無比真實的水中他,探尋,得以呼吸。石從他身下劃過,地底傳來戰馬的蹄鳴,千千萬足音彙聚一處,千千萬命運聚集一處。他的面板感到熱量,他的頭身觸及清風。他鑽出草叢,在山岩邊緣處穿行,石的滑落念著他的心意,墜落飄零:
這是哪兒?
這是什麼時間?
巨蛇纏繞的影從那石門上俯視他。他抬起這柔軟的身,向上看,陽光刺目,萬裡無雲,恍惚,似聽見一聲音,悠悠,柔軟地傳入他耳中:
命運……
他皺眉。這是誰的聲音?
他應不知道,卻又感,他應明晰。寒冷送來那註定的真意。他應知道這是哪兒。他應知道這是什麼時間。
那聲音幽幽同他道,回蕩在這千年遺夢中:愛與戰爭 ,這就是自然給我們的殘酷命運。
他穿過這扇夢,冰冷而恍惚。山上傳那隆隆嗡鳴,山下有嘈雜人聲。何處?何人?何時?
夏天。戰爭……
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