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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亦革命 (2 / 2)

“……多謝。”他低聲向我道;離我近,他必然是發現,先前天聲之沸,乃我運功所起。我對他微笑,手握石珠,平和道:“不必。我們是為了新天之道,才用兵四方,豈是為了亂殺無辜?”他苦澀難言,回首我們的來路,久久靜默。

“等我們攻上中府,這舊天,便結束了。”我同他道:“去休息罷,阿泉。”

我已離去,他仍站在海岸,矗立如石,巍然不動。

霍夔以身滋養北荒,其果赫然:三千年過去,此地早不若曾經苦寒,神威不終於一身而回養大地,使四野草野花開,森林馥郁,走獸宜人。我站在青藍海岸邊,久望遠處,忽又回想起霍夔千年前與我所說之話,杳然沉思。

“我道是何人——竟是剎山使者——你好大的膽子!”祂坐石屋之中,膝上便是那孤女,指我大笑:

“好你個剎山,驅我民於北荒,號四方為東帝,今卻沉湎於仙鄉,耽長夢以永年,怎不荒唐!”

我本前來,攜剎山大神之命令,尋霍夔之同盟,共同將唯乍封印南山,不想,尚未如前,便被祂以力拖曳,如前於身旁。

“那唯乍,我見過一次,呵,確實不一般。無虞,無慮,無樂,無志,無情,天生此靈,你可知是什麼意思,小子?”

我因神力,不能開口,只聞祂撥出酒氣,一字一句:“天、要、革、命——你們想反天麼?”

我那時愚鈍,渾身刺痛,勉力回答:“倘祂要毀天之德,便是有天意,也必將阻止,昭明揚善……”

祂冷哼一聲,揮手便將我甩出數丈,朗聲高道:

“汝稚子,怎知何為善惡天道?”霍夔火烈而笑,聲色卻蒼涼:“汝當剎山小童,以我見,倒不如留在此處,做我的女婿,要比你身上所穿的道袍玉飾,賢能有多——只怕我的嬢嬢嫌你文弱,不喜愛你!”

霍夔搖頭:“那剎山,從前也不過是個童子,現在倒做起大神來了,廣陸上下,就是罪環相扣……越過藍山,倒可脫離,但試過之人……早是魂飛魄散,數萬年矣!”

我愕然聽,全不知其義,霍夔酒醉,自知失言,咂嘴不提,只斥道:“我是不與剎山之流,沆瀣一氣!”我卻始終將此言記在心中,後再探藍山,果見其中奧秘……

想及此事,我既失笑那時天真,又恍然何事不滿:那時霍夔之語,引我見封魂棺之地,然祂所說,只是此意麼?中有千年,我探遍藍山的每一角落,也不見越其而過之法,似廣□□方,便絕於南角,後,又逢數亂,封印南疆,終不能察。

天要革命。

我垂目見掌心,看上面錯綜紋理:我得剎山之魂,肉身不老,如今已是三千年,看目前茫茫廣海,居此陸上罕有寧謐之處,背向諸野荒蕪無聲,也嘆命運無常。天仍無言看我,我卻已有千年,再不曾聞天音。興許霍夔有言為真,我那時以為,此天革新,必得新日,或也是一廂情願,自滿自傲。

自喀朗神散魂,唯乍神離鄉,廣陸神域鴻散,混沌迸發,幾還中府之下四方盡數於冥濛中,千年前,倚泉攜軍入封魂棺,以身滋養廣地以延續其命數,如今也是窮途末路,大抵思及如此,那日我才來北海之濱,又思那長久縈繞我心之問:

唯乍大神,為何不告而別,又究竟,去了何處?

藍山盡在何方?

此言回蕩在我腦海,而目前,只有那無邊藍海。天眼所見,海環廣陸,至邊緣,如碰霧牆。此世如此,別無可去,西土遺民,年年追尋,亦無蹤跡,只是,不知為何,剎那,藍山之影,和這瀚海無涯,重疊我心。

天星一亮,我渾身震顫,被其零落所感,跪於海中,見海水中顯影,不能成言,唯勉力伸手。

——血馬兒?

我喃喃;暌違千年,天音降落,非是我記憶中的聲音,而清脆稚嫩,像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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