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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 (2 / 4)

他侍奉的前一任君王,拉斯提庫斯在一次北行途中帶回了它的樹種,不曾解釋它是如何而來。為何是樹——為何它能在湖中生長,似無需陽光,又向陽光處去——為何它能生長至如此高的地步——攀登天雲——為何它能,確實,在它開花的瞬間,消除了龍心,在人身上所下的奇跡?

樹只綻放,宛舒展其身,使人瞻仰,無所回答。他的腳步在地面環繞,眼看那樹,見它潔白。他蹙眉,長長而空白地思索,感那樹顯慈愛,卻也高傲。它的功效是如此神妙地偉大,如其名——‘神恩’,但神的恩惠,確實如此麼——如此傲慢,輕盈,甚至不願俯身,向這恩惠被給予者,只是高挺這潔白身軀,施展奇跡。這是奇怪的,他曾在這堡壘之底,長久與這樹相處,千真萬確地感到,盡管它如此高大,至於他們甚至沒有很多憂心它可被斬斷——盡管長此以往,這會是個問題——但它很高大;他卻總是從它身上,看見一個女子修長而孤高的身影,展示她的美,卻不允許任何人直視和褻瀆,因她在捉弄她的觀眾。

她在展示他們是如何失敗的……

——維裡昂。

他腦內的聲音仍在繼續,告知他,他確實累得厲害了。他無法控制這個存在在他身內的工具,使它記憶體的燃料潑灑四處,遊蕩著他不曾認為自己尚記得的影。

——若沒有我,界內定早去坐牢了……

他捂住額,仍大步向前走,眼前卻浮現那小個子男人微笑的神情。

——這種世道,我不為自己打算,才是真做了惡事。

堡壘地步的側門,通往湖面,正在他眼前,被厚重水彩掩埋,足見近年少人,更顯景色幽遠,漆黑一筆,籠罩萬物,影綽朦朧。他提燈向前,穿過草野,如穿過夢的圍欄,向回憶中去了。

——你去過‘鯨院’學習,維裡昂,能不能告訴我裡面是什麼樣子?

他的嘴唇翕動。‘鯨院’?

他走至草地中,頂上,那株側門前巨大的木蘭樹落下木影,透其枝條,對岸的建築隱現,被一道長棧道邀約向前,正是‘聖母教會’所在之處。他向前走,手卻顫抖,因胸內極痛,血氣上湧。

他的唇中都是血味。

他嘗到肉的味道。

——我真羨慕你,維裡昂。我也想去‘鯨院’讀書。如果我是個女人就好了……

索烏說。索烏總是說這樣的話。他的表情終於變了,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從那冷漠的靜止變為極狼狽,感傷,難以耐受。他的嘴唇抽動,眼緊扣在一起,但眼淚,終於沒找到他。

他走上棧道,湖水照著他燃燈的影子,孑然一身,像幽靈漂浮在湖上,又是如此,像近四十年前的那一夜,他穿過湖水,去找王子……

他們找到了那個血肉般,漆黑的洞穴;一切自此開始。他忽然回想起那一夜,他被那洞口的塌陷吞噬入內的感覺,像在血肉中下落,粘稠不可抗拒,像種沒有回頭的啟動。是否這就是吞噬的實質?——如此粘稠,附有引力,像它是一種質量巨大的物體,人無法逃離,而,在這個動作完成後,就無法回頭,只奮力搏擊,仍向那深淵漂流……是的,有什麼好哭的?索烏,現在,想起他年輕時的種種,難道不是註定的麼?他渴望知識,渴望地位,渴望愛,渴望陪伴……

這是註定的……

他註定要知道他血肉的味道。)

他註定要吞噬……

仍然,當他走在棧道上,黑夜漫長,他不斷看到那飄散的場景,那三個年輕男人,穿著漆黑的修士服裝,結伴走過那已在他面前的長坪走道,如今已是雜草四布,屋身斷裂……再也沒有行人了。他忽覺得疲倦至極,至於走下棧道時,終於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只聽前方,傳來笑聲。他身體繃緊,驟然抬頭,這荒蕪無人處,終出現了個人影。壯碩而粗野,坐在門廊處,偏頭看他。

“——你也來懷舊,維裡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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