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愣看著,見那男人面上出現諷刺,無奈而確實悲涼的笑容。天上的月看著。
界內。
“——我早知道他喜歡男人。”這人道。他同樣坐在草地上,見他起身,向遠處投擲石塊,石打湖面,力氣技巧,都是不俗。兩人不曾對視,只許久,界內回頭,看他。
“只是不喜歡我這種而已。”他在自己面上抹了抹。維格斯坦第失笑,垂下頭。
“這不重要。”他低聲道。界內聞言搖頭。
“這很重要。”他認真道:“如果這都不重要,什麼重要,維裡昂?”
他有些意外地抬頭,見這粗野,絕不吝嗇殘酷的男人,忽見幾分少年時的純真,看著他,只是這感情,飛速地轉換,彼此吞噬著,看著他的眼睛,他像在看人和野獸在不斷掙紮變形。
維格斯坦第笑起來。他嘆息,而後低下頭,壓著胸中的不適。
“你接下來一定要跟我說,洛蘭跟蒂沃之間的事,給你造成的傷害了。別愚弄我,也別愚弄你自己,界內。”他看著地上的草葉。
“無論你們喜歡誰,和誰成為伴侶,你們都會和洛蘭作對。喜歡,我很尊重,”他勾了勾嘴角,很苦澀:“但在這一點都不重要。”
良久,界內不答,倒讓他驚訝;他甚至做好了閃避的準備,盡管對他現在的健康來說,頗見勉強。他抬頭,瞧他竟躺下了,仰頭看天,再開口,聲音悠遠,幾許感慨,同他道:
“你知道,我那時從來沒想到,我能娶她。她有不少追求者,不差我一個,並且我覺得,像索烏一樣,她喜歡文雅一點的。”他笑了笑,同他回憶:“這真是要感謝你的‘王子’,維裡昂。很多年我不知道為何‘燃湖’之戰後,她忽答應了同我交往,成婚,其實簡單得很。她被嚇壞了,被洛蘭,被這一切——被她自己的本性。她只是想找個依靠而已。”
“我沒讓她失望,你知道麼?”他抬頭看他:“我沒讓一頭龍失望,維裡昂!我,界內!”
他哈哈笑,露出一口金牙。他沉默無言;他想不出他還有什麼話可說,思及這一切,或許,看著眼前的湖山之景,他模糊地想了幾個小時後的會議。這個想法,足以很好地說明界內出現在這兒的真實含義。沒有什麼可驕傲的,他屬於那個等會要被他問罪的勞茲玟代表團。數年來,他們犯下的經濟侵害數不勝數,明目張膽地侵吞王室的産業和領地,如今,這個主要罪犯之一正在這兒和他談論他的感情!他心中冷笑,面上卻只有疲憊。
“索烏喜歡男人。我喜歡女人。”他說,仍看天空:“他過去跟我女人的缺點——那時候,我們只能偷偷說,私下裡說,現在,四處都能說了。他說其實男人裡,比女人有能力的,多得多……他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女人更有受教育的機會,女人的地位更高。你肯定聽了‘真史’的最新內容?那個大牧首,靠她丈夫的遺産,變更了歷史……女人總是要依靠男人的,她們的主要職能,本身就是養育後代,都是被這個女人改變了。所以索烏不喜歡她們……他跟我說,越瞭解,他就越不喜歡女人,越喜歡男人……”
“男人是這麼自由,高貴,穩定……”
維格斯坦第,甚至不願加入這對話。這跟他明日要彈劾他們的手段沒有任何關系:教義已不被聯盟承認,多說無益。
“……女人,相反,沒主見,柔弱,渴望依靠。很多女人,現在自己都承認了……但我喜歡女人,我喜歡擁抱她。我喜歡她依偎著我的感覺。我喜歡她跟我生下的孩子,雖然都不是很聰明,像媽媽,但我喜歡他們。我真的喜歡她。”
他極疲倦地看向這個向他絮叨的男人,見他的眼,果不看他,而向天,訴說著他埋藏心中的話。
“所以我沒法原諒洛蘭——拉斯提庫斯陛下,他費盡心思要維持這個虛偽的體制,讓千千萬萬的男人和女人受害,維裡昂,你真的看不見麼?你只要來勞茲玟看看,就能看見我們現在的生活是多麼不一樣,多麼好。”
“——我可以想象,有那麼多底層農民工人,為了你們給出的‘幻想’,拼命地為你們工作,你的生活該有多輕松,界內。”他抬起手,制止了這對話:“我不打算提起你們的手段和所謂‘大牧首’的手段有多相似,或者男人,女人,女人,男人的差異,我不關心,我的朋友,我只關心我五年前看到的協議,現在幾乎已被你們撕得七零八落。你知道協議被撕毀,我會做出什麼嗎?”
那男人從草地上側身而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用龍屠殺,維裡昂?”他笑道,彎起嘴角,面上浮現寒光:“讓一頭龍,降落在羯陀昆定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