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耐心地回望她;她終於不敢再說了。
“她說得有些道理,大公——起碼目前看來,那個所謂的‘天命之王’,恐是毫無疑問會有些智力上的問題。我在惠院進修期間研究過不少幼兒呆滯現象——她目前表現出來的狀況,可謂是,全部符合。到了現在,她幾乎不能正常走路。她不說話,甚至連,‘媽媽’,都叫不出來。她做的事,就是反複玩弄她的手腳,甚至持續一天,連排洩都渾然不覺……”
學界官員抿唇,停頓片刻,低聲開口:“並且,在南部偏僻村莊內,近親通婚的後代,遭此問題,不是不少見……”
大公笑笑。“還有什麼要補充的麼?”
眾官員都驚訝,不知她是如何意思。
“也許那預言,終於還是有些道理的。”有人道:“再怎麼說,它不是常人所推算出——而來自一個王心的持有者,迦林女王的小兒子,那個百年難遇的天才,米涅斯蒙……”
“但這預言的渠道,可只有‘鬣犬’和兄弟會……誰能證明它確實來自米涅斯蒙,或者,它沒有被篡改?再說,誰也不能說,一個天才所得出來的數理推測,就一定不能荒唐了……”
“可它確實應驗了,不是嗎?就在三十年後……以血所成,其血所祭……!那女孩是在大龍戰當天,被孕育的……!”
眾說紛紜,公爵卻意外,不曾制止,而微笑看著,只聽終於背後傳來一聲開門聲,眾目所見,一個人影,極艱難,蹣跚入內。
“……因為母親想要的,不是什麼‘天命之王’,”公爵不曾回頭,然門口,那女兒,渾身傷痕,包裹白紗,站在門口,低聲道:“而是那顆血龍心,對嗎?”
簡鳴.勞茲玟一瘸一拐,艱辛地向內走。公爵面露笑容,閉上了眼。繼承人環視四周,見眾人面上的錯愕,慘白,和恍然,面色痛苦,仍然開口:
“……一切,根本就沒有在大龍戰那天結束,相反,一切都在那天開始了。父王雖然死了,但他的屍體還在……他擁有的那兩顆心,還在他體內……所以蓋特伊雷什文人才這麼積極地保護封魂棺,盡管根本沒人知道那是什麼。”
她慘笑了一下:“母親您忽然讓我去參與‘鬣犬’,就是為了日後重獲龍心的時候,更有利些吧?為此,我的什麼理想,什麼願望,都可以棄之不顧……”
公爵睜開眼。
“現在不是你淘氣的時候,簡鳴。”她寒聲道:“你以為若你投靠達米安費雪,就能繼續你的建築師夢想?你會被他們的新制度打入地獄,墮落在生養孩子的迴圈裡。你生活的環境中將充滿無窮無盡的下流慾望和騷擾,直到你的頭腦為之腐化。”她站起身,影落在女兒身上。
“我,作為你的母親,只是想給你些歷練,讓你成為爵位當之無愧的繼承人。”她微笑,寒刃帶光:“他們,是你的敵人,所有的折磨,都是為了徹底摧毀你。牢牢記住了,簡鳴,無論在什麼境遇裡都不要忘記,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眼淚從簡鳴的眼中滑落;這一回,她沒有發出任何痛呼。她的嘴唇顫動。公爵回頭,面對臣民,複歸嚴肅,宣佈道:
“我的女兒已準備好承擔她的責任,你們也不能忘記這一點:一切才剛剛開始。龍心沒有離去,並且,會是我們最後的機算。三十年前,卡涅琳恩公主被奪走的血龍心,就是勝利的關鍵。拉斯提庫斯對那龍心寸步不讓,不得不將我們逼入了生死決戰的境地裡,但,我們要感謝他——為此,直到時機恰好,箭在弦上之時,我都會繼續奉他的兩個後代為君長。”
眾不解,她朗聲道:“因為他給我們上了最關鍵的一課:沒有力量,不是必敗的原因,沒有野心,卻會死無葬身之地!”大公抬起手;簡鳴的嘴唇翕動,她的手指抽搐,捂住心口。
“——他帶回了龍心,開啟了這千年以來對我們最大的挑戰。為這教訓,他都會被傳承銘記,讓後世知道,疲弊驕縱,怠政墮落,到底會有怎樣的後果。這會是場很長的戰爭;一場和千年之前大牧首所挑起的聖戰一般永垂不朽的戰爭,而我們會像她一樣,再度獲勝,不管有多少代價。”
她言畢,眾臣面色蒼白,直到第一個宣誓效忠。
“臣必將追隨……”
“肝膽塗地,在所不惜……”
男人們最晚說話,但還是低頭:“謹遵您的旨意,大公……”
“我聽見了……”簡鳴痛苦地喃喃。她抹去淚水,扶住柺杖。母親回過頭,關切望她。
簡鳴?她說。她的嘴唇顫抖。
“——我聽見那龍心的聲音了,媽媽。”她低聲說,繼而跌下身,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