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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疾 (2 / 2)

“……他說這個孩子如此——‘冷靜’,可能不是由於性格,而是一種,恐怕生自近親遺傳的,”他斟酌道:“——不便。”

昆莉亞面色沉重,但她總是如此平靜,內斂;他覺得非常有趣,目不轉睛地看她。他的身,像融在了泥和花的床中,連那藍眼都不動一下,更似靜止,土壤的一部分了。沒有任何人發現他。

不便——這是疾病的同義詞。她不是對此沒有絲毫預感,且想起早晨那場景,閉上眼。

“這說不定也是好事。”她苦澀道。兩人經過他,像經過草地中靜靜躺臥的屍體,不曾注意。腳步離去,聲音寂靜,取代是陣有節奏的水滴聲。夜轉為深藍色,海潮聲在宮殿後,海崖前,澎湃,起伏吐息著,內宮門扉緊閉,仿已廢棄許久,沾染深重,紫霧般的水色。他睜眼看這一切,一動不動。

“敘鉑.阿奈爾雷什文?”

有人道,那時,他已失去了對環境和時間的感應,不知在那處躺了多久,抬頭,見一盞藍色腰燈上方,人影挺拔地灑落下來,上邊,是北方人綢緞似的銀發,金黃的眼睛。

他眨眼。來的是個高大的女人,他想有些面熟,但必然是記不起來了。

“是的。”他說。那女人走近,藏青色的長袍向他落來,腰燈閃著那比往日微弱,卻仍神秘似魂的燈光,在他面前搖曳。她伸手向他,唇帶微笑,有玩味,但更審視,禮貌,顯出穩重性格。

“我正在找你——如人所說。”她拉住他的手,用力:“你性格很有些奇特,會議已開始,卻躺在草地中,滿身是泥。”

這描述淳樸直白。他站起身,在她的注視下,拍打身上沾染的泥花。

“敘鉑以為自己沒法參加這會議……”他慢吞吞地說,心不在焉:“這是‘鬣犬’的聚會,人們說,不歡迎男人……”

“要什麼緊。‘鬣犬’早已名存實亡。”這女人平靜道,抬起手,邀他向前:“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所有有生力量。這是安多米揚的授職儀式,我聽說你和她私交不壞,不如同來。”

他想了想,藍眼睜著。久久,他看一片柔嫩花瓣墜落,才抬頭看她。

“你是誰?”他問,像徵求時間,對他道路方向的意見。

那女人似笑非笑,用那金眼,深深望他,色彩中遺落著他自願忘記的密文,此時倒罕見,令他有幾分迷惑了。

“安海特。”她介紹道,已向前去,話語中像有北方的寒風:“我替彭賽彭斯公爵來拜訪你,敘鉑團長……”

他的面前出現一片白,像冰,投入他無所事事,在原處等待的水裡。

“——‘環月團’北部的軍隊正等著你的排程訓練,你上次回複公爵,當厄文王女的女兒平安降生便出發前往北方,如今那孩子已滿月,”她回頭望他,語氣暗示:“你準備好出發了嗎?”

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她不存在那處般,眼不看她。這個叫安海特的龍子以不凡的處變不驚耐受著他作為一個白痴的冷漠技術。夜色已深,宮燈照著他面上,在漠然的透明中,照出一片憂愁。他深深看著‘花園宮’的一草一木,這石山上的紫霧,嘴唇顫動。

你是艘多麼好的船——他會這麼說——你是塊多麼好的石頭——你是株多麼好的花,你是片多麼好的葉。他對它們嘆息,安海特挽著自己的大衣,在夜中輕輕地笑。

“別這麼依依不捨,敘鉑團長。”她道:“你又不是再不會回家了。時間還長。”

他仍不回答,面上有些憂愁,但眼睛極淡。現在,若有人看他地眼睛,可見那絲憂愁在被某種無色的光網侵蝕,直到在某個瞬間,輕而易舉地,不剩任何痕跡。他張開唇,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他張口,無聲道:不是離開家。

我要回家了。

他無聲地說;頭腦裡的天宮在雲霧中等待,他卻站在其外,仰望它的痕跡,猶豫許久,不曾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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