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
燭燈的火光熹微,搖擺不定,在無邊的黑暗中無力地跳躍著。我用手中的粗布從劍柄抹到劍尖,銀白色的劍身上映出了一張冷漠的臉龐。
天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我將劍抽入鞘中,又將黑色的長袍掛在了背上。左手持著劍輕推屋門的同時,我用右手取下了掛在牆上的斗笠,輕輕釦在了頭上。
屋門口的巷弄只能灑進一點點暗淡的星光,斑駁的黑影覆蓋了狹窄的道路。遠處,澄澈的月光卻如清水般流淌在街道上。
臨近巷口時,我停下了腳步,稍一觀察後,我快速從黑暗中踩進了月光,又在幾步之內再次穿梭進了黑暗。在這樣的夜晚裡,每時每刻都消逝著許許多多的東西。
有些人喜歡行走在光芒之下,錯誤地以為這是最為安全的方法,可他們看不見黑暗中的危險。不過這些人還不是很失敗,至少他們能看清自己的路。
將自己隱藏在夜幕中,然後迷失方向,在我看來,這些自以為是的獵人最為可悲。
“你來了。”
如我所料,橋頭上的人影,發出了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滄桑的聲音。這個聲音我曾聽過無數遍,可它從來沒有今天這般富有情感,儘管只有短短的三個字。
他和我一樣,沒有名字,人們都稱呼他為“黑影劍客”。黑影劍客是組織裡最可靠穩妥的殺手,可是兩個月前,他便失去了這個頭銜。
他叛逃了。
我其實頗為好奇,在組織裡,他做過的任務最多,揹著的血債最重,除了在恐懼中等待死亡,他還能逃到哪裡?
可看他站在那裡的模樣,竟似有些釋然,我不禁冷笑,他大概已經迷失了方向,所以他不能繼續做黑影劍客。
在這短短的剎那間後,嘩啦的水聲忽地傳入我右耳。該死!我為什麼要想這麼多?身為一個殺手,眼裡只能有目標,我不能和眼前這個老者犯同樣的錯誤。
我摒去心中的雜念,向前邁步到了小橋腳下。我抬頭細看此人,星月光輝從他身影的邊緣溢位,他堅定地接受著光芒的照耀。
“你為什麼自己回來?”我問道。
“因為這個。”
他緩緩轉身朝向我,抬起右臂指向橋頭,一隻與夜色融為一體、遍體墨黑的寒鴉正靜靜立在彼處,這代表他已經被組織盯上了。
這時老者忽地一皺眉頭,一道真氣從他袖中噴薄而出。那烏鴉“哇”的慘叫一聲,“撲通”墜入了橋下的寒水之中。
“既然知道寒鴉一定會找到你,為什麼企圖去尋找別的出路?”這個問題不是出於我的猶豫和多事,這只是組織的任務,所以我能毫不猶豫地問了出來。
“我不想終此殘生,都在殺戮中度過。”他頗為無奈、卻極為堅定地說道。
“你沒能選擇你的人生,但你可以選擇用劍來結束它。你帶我做過不少任務,我可以給你個痛快。”我說著,緩緩抽出了鞘中的劍。
眼前的身影逐漸模糊,陰雲不知不覺間遮蔽了半輪明月。月光徹底消失的這一瞬間,一道白光倏然從他的身影前閃出,橋下的水面蕩起了一陣陣漣漪。
月亮慢慢從雲中飄了出來,我站在橋頭上,橋下倒著老者的身體。我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從此以後,我就會取代了他的位置,成為組織裡排名第一的劍客。
這一夜的任務,發生在我進入組織裡的第五年。
大概是確定我已經得手,路邊那棵槐樹上的黑影悄悄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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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裡繁華的洛陽天街此時空無一人,舊王已去,新皇又來,這座城免不了一場劫難,但這與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