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道道坊市的坊門外經過,我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巷口。還沒走到巷口前,胭脂水粉的味道便撲鼻而來。
動盪時節,王公貴族們朝不保夕,誰也沒了尋歡作樂的心思,那個花團圍簇下的第一家青樓樓門虛掩,燈光暗淡。門前冷落鞍馬稀,彷彿一個遲暮的美人。
做剷除叛徒的任務後,總是難得的心安,因為不會有人替他們報仇。我摘下了斗笠,緩步來到秋水閣的門前推開了門,落花流水映入眼簾。
我迅速地掃視一週,除了大廳角落有兩個慵懶的姑娘,就只剩了她在熬著這一場夤夜。
看見我就這般慢悠悠地進來,她明白了一切,給我投來一個讚許的眼神。隨後她忽地變作笑靨如花的模樣,款款地迎上前來道:“這位大爺好雅興,願意陪花蝶喝上幾樽嗎?”
我點了點頭,她便提了兩壺牡丹釀,轉身往樓上的客房裡走去。我靜靜跟在她身後走進了屋中,她又回身闔上了門。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花蝶突然喜笑顏開,彷彿有什麼天大的好事,我無語,可她在組織裡的資歷猶然比我更老,位子比我更高,我只好端端正正地問她道:“遇到了什麼天大的好事,讓你高興成這個模樣?”
花蝶呵呵笑道:“寒鴉的第一劍客之名,從此要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孩子握在手裡,還不可喜可賀?”
我啞然失笑道:“你這一位半老徐娘,還能牢牢握住秋水閣花魁的名頭,可是更不容易。”
“你現在大概已經知道了,花蝶只是一個名頭,我走後,還會有下一個花蝶,就像你的黑影劍客死後,又會有下一個黑影劍客。”花蝶說罷將酒壺放下,一邊用餘光留意著我的反應。
我不想應答,因為我知道我此行秋水閣根本沒有意義,組織把我的動向掌握得一清二楚,可還要我按規矩,去經由“花蝶”將目標已死的情報遞送上去。
見我面色嚴寒,花蝶不禁笑道:“為什麼每一任黑影劍客都是這種模樣?沒有一個男人在秋水閣裡,還能像你們一樣冷冰冰的。”說著她將開啟了壺塞的酒,放在我的面前。
香甜入鼻沁人心脾,可除了任務和與劍相關的事情,我不想多說一句。
“多少喝些吧,也許不知道哪一次,你就回不到這裡了。”花蝶幽幽說道。
“我比他們都強,沒人能勝過我的劍。”我靜靜說道,“倒是你,對組織來說,已經快失去價值了。”
花蝶聽見這話,驀地愣了半晌,又忽然苦笑著說:“組織裡哪個不是早該死的人?我走了,還有下一個花蝶,她會比我更年輕,更漂亮,她還會是秋水閣的頭牌,在這花紅酒綠間攪 弄風雲。”
我不禁稍稍感到意外,她對自己的結局倒也看得開。但這與我毫無關係,我也不想扯上任何關係。
我解下了黑袍,又解下背上負著的一柄長劍,將它往前扔在了地上。
花蝶眼睛一亮,走到跟前將它撿起。她那雙素手順著劍鞘撫摸一週,又將它捧給我道:“寶劍配英雄,這柄妖劍青冥,現在是你的了。”
我搖搖頭道:“不需要這種東西。”說罷我重新披上長袍,就要推門離開。
“等一等。”
我在門前站住,花蝶繼續說道:“上面說讓你繼續在那一個聯絡點等下一次命令,這一回非同小可。”
我點了點頭,不去管她是不是看見,隨即拉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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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深夜裡的街巷仍然空無一人,地上散佈著斑駁的樹影。除了自己的心跳和脈搏,四周又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走到那間小小的木屋前時,我忽地聽見巷弄的深處傳出淺淺的呼吸聲。我停了一瞬,左手的大拇指向前頂住劍格,從鞘中露出了一寸的鋒刃。
片刻之後,又忽地從黑暗中傳出一聲哀嘆,一個白色的人影忽隱忽現,慢慢往巷口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