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在帳下喧譁啊?”龍椅上閉眼躺著的李從珂忽然動了動身,張開口語氣懶散地問道。
李筠聞言上前兩步跪在地上道:“啟稟陛下,有昭義軍斥候一名送來緊急軍情,事關重大特來稟告。”柴榮也跟在李筠身後原地跪拜下來,等候皇帝示下。
他兩人方一在帳下跪下,早有數名皇帝親信從帳外快步趕到他兩人之前按刀站住,將他二人與皇帝隔開。柴榮環顧一週,既有親信宦官,也有大內高手。
皇帝沒精打采地支起了頭看看跪著的李筠和柴榮二人。見他兩人還甚是年輕,且都自有一番英姿勃發之態,皇帝隱隱覺得欣賞,便揮揮手讓擋在中間的護衛讓開,又對兩人慢悠悠道:“你們兩個起來吧,朕都已經知道了。高行周的昭義軍不是已經敗了嗎?還能有什麼緊急軍情?”
柴榮道聲:“多謝陛下。”隨即緩緩站起對李從珂道:“高將軍雖因寡不敵眾兵敗汾水,但朝廷多路援軍還未與叛軍接戰……”他說到這時,李筠忽然回頭對他使了個眼色,柴榮恍然大悟,心中暗道不好,這哪裡是一個報信的斥候該說的話?
李從珂果然不耐煩地說道:“你稟告的這些朕都知道了,還有什麼新鮮的麼?”
柴榮當下裝出一副躊躇惶恐之態,支支吾吾地回答李從珂道:“稟告陛下……小人……小人還有……還有一件最新得知的秘密軍情,但事關重大……。”
李從珂見他害怕,指指四周道:“在場的都是朕的親信,沒有必要屏退左右。你但說無妨不必畏懼,朕自會保護你。到底是什麼軍情?”
柴榮長舒口氣道:“小人要說的便是樞密使大人此時已經獻出潞州,降了契丹人。”
他剛一說出這話,帳中一片譁然,多是些宦官交頭接耳的聲音。這時忽聽得一聲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敢誣陷當朝樞密使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來人,給咱家拿下!”
李筠不知柴榮竟要報上如此軍情,心中一慌不知所措。柴榮卻是鎮定自若地看向說話那人,見他分明是一個太監,不禁暗自冷笑了一聲。
要知唐末時一度宦官當權肆意妄為,使得朝政烏煙瘴氣、底下民不聊生,是以柴榮對宦官最是深痛惡絕。他此時見這宦官要借皇帝之威逞這個威風,在心中已暗罵他數遍。
李從珂斜倚在龍椅上迷糊著眼,似乎不想搭理此事。李筠見勢不好,他想柴榮以一個斥候身份如何出言辯解?便連忙開口替柴榮開脫道:“秦公公想必聽錯了,這名軍士分明說的是‘降服了契丹人’,怎麼是誣陷樞密使大人?”
說罷李筠又向柴榮使了個眼色,柴榮卻堅決搖頭否認道:“李將軍聽錯了,小人說的不是樞密使大人降服了契丹人,是他率軍投降了契丹人,有信函為證。”
那姓秦的太監正要發怒,李從珂一揮手讓他閃開,對柴榮道:“將信拿上來讓朕看看。”
李筠見柴榮應聲:“是。”隨後竟真的從身上取出一封信函,他只道是柴榮自己偽作了一封,當即嚇得冷汗直流,心中暗暗叫苦道:“陛下認得趙將軍筆跡,這一封假信怎能糊弄於他?”
柴榮只當是沒看見李筠的驚慌神態,從容自若地將信函呈了上去。在他到達皇帝身前五步時,一名眼神鋒利的護衛忽然攔在身前,沉聲說道:“你退下吧。”說罷伸手去接柴榮手中的信。
此人面目冷峻,渾身上下殺氣四溢。柴榮有意要試試這皇帝御前侍衛武功如何,於是趁他的手放在信上之前的一剎那時,猛地暗運真氣輸送到了信上。
對方只見這信封忽然生起陣陣褶皺,當下把自己的手懸在半空,看柴榮一眼道:“你給我小心些,別把信撕碎了。”
柴榮心中一驚,暗想此人起碼能一眼看出自己運起了內功,武功自然不可小覷,便連忙微微低下頭舉起了信,避開他的目光。
李從珂在後面等得及了,拍拍那護衛肩膀呵呵笑道:“彥紳……你緊張什麼?你不是在跟前呢嗎?他還能動著朕不成?”
護衛說聲:“是。”一把接過了柴榮的信轉呈給李從珂,柴榮畢恭畢敬地退到了帳下。
李從珂將這信粗略看了一遍,他看得漫不經心,似乎沒什麼稀奇一般。他看完後將信隨手一扔,對柴榮說道:“朕早就知道他父子想要趁國難之際圖謀不軌,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還勾結了契丹人!好!好!小子你立下大功,去領賞吧。領完賞隨朕出征,看朕連他趙家父子和契丹人、石敬瑭一起收拾了!哈哈哈哈……”
李筠在一旁鬆了一口氣,但他曾在趙延壽軍中效力,如今趙延壽叛國,他忽然又為自己的前途擔憂起來。過得半晌見皇上沒有追究之意,他才舒了口氣放下心來。
柴榮一直想要與李從珂說明北面的實際形勢,告訴他叛軍此時銳不可當,暫避鋒芒才是最好的選擇。但他知道皇帝現在也未必不知道敵我攻守之勢已異,他只是已經不想理會了。
柴榮謝過李從珂聖恩,和李筠一起告退了下去。李從珂又躺在龍椅上沉思了許久,朝圍繞著自己的一眾親信擺擺手道:“其他人都下去吧……李彥紳、秦繼旻,你們兩個留下。”
眾人紛紛應道“遵命”之後便離開了大帳,只剩下起先呵斥柴榮那秦公公和攔阻柴榮的壯士李彥紳。
“不知道陛下有什麼吩咐?”秦公公低著頭問李從珂道。
李從珂“哎呀”嘆了一聲,閉著眼揉揉頭道:“朕把你們叫住,是因為朕御駕親征,可總覺得這心裡有點咯硬。想來想去,才知道朕險些在京城裡留下了個禍患。”
秦公公連忙應和道:“陛下若是忘了什麼事情,咱家這就去料理了便是,不敢讓陛下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