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淼淼走了很久,餓得前胸貼後背,靠在一座橋下發呆的時候,有個女流浪漢走過來,嘴裡叼著半截煙——她跟那假扮領養人把她們帶出去的流浪漢一樣,糟蹋,糟糕,令人作嘔。
女流浪漢罵罵咧咧地掃了她一眼,又繼續搖搖晃晃地走遠了。
——那時候也是秋天。
風很冷,天很高,陽光照下來,卻什麼都沒能暖熱。
阮雲琛回過神來,目光掃過對面的男孩。男孩的肩膀微微塌著,身形被燈光勾出一圈淺淡的影子,桌上的饅頭只剩下了一半,邊緣被捏出了些許褶皺。
她忽然覺得,這兩個“秋天”好像在哪裡悄無聲息地重疊了。
“秋天。”她又說了一遍,聲音低啞,尾音淡得像風吹過河面時留下的一絲漣漪。
男孩沒有抬頭,只是捏著筷子的手指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什麼,又遲遲沒有開口。
阮雲琛微微側過頭,看著窗外模糊的夜色,半晌,像是隨口一提:“‘秋’,總比‘二狗’聽著像個名字。”
男孩猛地抬起頭,眼神裡透出一絲愣怔和不確定,彷彿沒有反應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
阮雲琛沒有再看他,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語氣依舊是那樣平靜而漫不經心:“我叫著也順口。”
她的嗓音淡淡的,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說完,她拿起碗裡的饅頭,低頭吃了一口,動作不疾不徐,彷彿剛才的話只是隨口一提,半點也不值得在意。
男孩怔怔地坐在那裡,捏著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半天沒有動。燈光下,他的眼神有些發愣,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饅頭的熱氣散得很快,涼風從窗縫裡鑽進來,薄薄的光暈被吹得微微晃動。燈影在牆上搖曳了一下,就像那種輕得幾乎看不見的呼吸聲——安靜、剋制,卻讓人忍不住去聽。
阮雲琛把最後一口饅頭嚥下去,空碗擱在桌上,瓷碗輕輕碰撞,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像是敲在這片沉默裡,細碎又淩亂。
她靠回椅背,目光落在桌面那盤鹹菜上。鹹菜已經被挑了兩次,剩下的一片片零散地鋪在那裡,油膩的光澤被臺燈照得過分清晰,連盤子上的裂紋都看得一清二楚。
窗外風聲一陣陣地往裡灌,風裡裹著點濕意,屋裡就這樣冷了下來。
阮雲琛的目光微微下移,掃過桌對面那個還在低頭吃飯的男孩。
他捏著筷子的手指又細又瘦,指節微微泛白,肩膀還是蜷著,像是一種習慣,一種根植於骨子裡的警惕。
他埋著頭吃飯,安安靜靜的,一言不發,只有筷子輕輕碰在碗沿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過來。
阮雲琛盯著那雙蜷著的肩膀看了一會兒,目光無聲地移開了。
她的指腹輕輕敲著桌面,動作漫不經心,像是在打發時間,又像是在琢磨什麼。
這屋子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覺得每一點動作和呼吸聲都被放大,像是某種無形的東西把空間填滿了,又掩埋了所有的話。
她垂下眼,忽然想起了醫生的話。
“淼淼的情況穩定了,可以出院,先回家觀察一段時間。”
——穩定了。
這兩個字漂在她腦海裡,像是架在半空中的紙船,看著穩當,卻沒有任何分量。
她看過病床上淼淼那蒼白的臉色,嘴唇總是泛著淡淡的青紫,心裡總是有根線繃得緊緊的,不敢鬆懈,也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