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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娥自是不知這些暗地裡的雲波詭譎,或許是今日謝時潯突然來尋她,又格外溫柔,與以往不同。她睡的頗熟,只是中途臥在馬車上時,有些顛簸,剛要睜眼,那人的手卻覆上來,溫溫熱熱的摩挲著她的眼。
“繼續睡吧。”他說。
於是沈娥安下心,又抽了神思沉沉睡去。
“大人。”
謝時潯掀了簾子從馬車上下來,陸影已經帶人把周遭的屍體搬開,將原本的路重新開出來。
遍地的汙血,腥氣有些重,惹得謝時潯皺眉。
如今就只剩下一個被砍了左手,勉強還吊著口氣的黑衣男子,被陸影帶來的人死死壓在地上,扣著不讓人動彈。
謝時潯見狀挑眉,接過陸影遞過來的長劍,款款走過去。
若是長公主此時在,必定會認出來,這人便是她手下隱隱為傲的暗探五七。
此時五七被人壓著跪在地上,胳膊被人砍了就掉在他身下不遠處,雙眼通紅正死死盯著謝時潯看。倏然間,壓著他的人忽然使力,他猛的被壓下腰,全身震顫起來。
“你……你騙殿下,你豢養暗士……不……不得好死……”
“呵。”謝時潯歪了歪頭,緋色的衣袍輕掀,手中握著的長劍劃過地上的石子,“滋啦”的聲響仿若要搖動這蒼天。
“不得好死?”他重複著,隨即低低笑起來,將劍抬高指上五七的額,隨即是眼,鼻,唇,脖頸……最近的心髒。
“可惜了。”他揚著唇嘆了口氣,“這句話,我已經聽了千遍萬遍……”
“次啦——”
長劍穿胸而過,五七的眼死死睜著,最後眼底的神采慢慢淡去,只留下一副空殼,頭歪了下去。身後的人登時松開手,五七便向前重重砸在了地面上,一張面埋進髒汙血水泥潭裡。
“收拾幹淨,莫要留了把柄。”謝時潯接過陸影遞過來的幹淨帕子,將手擦幹淨,又道,“今夜這京城也該有些不太平了,你且回去讓堂中的兄弟今日們都吃的酒足飯飽,到了夜裡,我們再做些該做的事情……”
謝時潯說的輕,可眼底的猩紅卻未退,陸影知道這是他家大人真真動了氣,心裡頭又感嘆道,他們如今這位夫人在大人心底裡還真是不同,日後時候要愈發盡心才是。
天色徹底昏沉下來,遠邊火紅的雲霞被遲來的暗色碾成碎末,撒在這越發低的長空裡,零零碎碎起了火星子,最後又倏然暗下去,散落下來成了京城夜裡叫喚著的攤販走卒,紛紛在暗夜中一點一點亮起來,喧鬧聲沸騰而起。
“吱呀”一聲,丫鬟一手端著碗盞,一手提著火紅色蝴蝶燈緩緩推開院門,鵝暖石鋪了一路,庭中栽著幾束純白木蘭,枝頭滿樹,若是此時風大搖落,那定是剎那成雪,簌簌掉落滿地殘白。朱紅的小窗中跳躍的火焰晃眼,照得窗外的木蘭淌上微黃的光暈。
丫鬟提著蝴蝶燈,款款走到主屋門前,輕輕敲了兩聲。一道微沉的聲音堪堪傳出來:“進來。”
沈娥只覺腦子昏沉,身體的倦意怎麼也消不掉,恍如整個人掉入沉水中,被巨大的石塊重重壓著,不能起身。
窒息,擠壓……如洪水般肆意將她包圍,最後洶湧的擠過她的全身上下,進入口鼻,到五髒六腑……水腥味愈發重。沈娥指尖微緊,身下深色的床單被掐成一團。
最後猛的睜開眼,豆大的火苗映入她眼底,隨即模模糊糊的一個緋色人影就慢慢在眼前浮現,清晰。
“謝……”她嗓音啞的不成樣子,剛剛扯開唇,便覺得嗓子疼的厲害,輕輕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