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雖然沒說是什麼人,但反複強調活著帶回京,還吩咐好生照管,他們這些當差的不敢問,更不敢懈怠。
趙濯靈以掌撐地,站了起來。
晁丹就沒有這個待遇了,雙手受縛,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牲口似的被拉著走。
——
兩輛馬車駛入京城,一輛進了詔衛,一輛趁著夜色入宮。
二月天氣轉暖,夜空撒了點點星光,月亮的輪廓也清晰了一些。
一列大雁在月影裡穿行而過,趙濯靈看著它們消失在月光中。
今年的候鳥,北歸得早了些。
她想了十幾天,玄昳法師當年能在未獲批文的情況下西行取經,不僅是因為時逢旱災,流民四散,戶籍制度有所鬆弛,更是因為沒有天羅地網尋他。自己不具備這個條件,又是不能獨身外出的女子,失敗幾乎是註定的,撞破了頭試一試,現在被撞了回來,早知如此,不如去終南山當尼子女冠去。現下只能改換策略,剛的行不通,便只有懷柔,掙得一線生機,將來徐徐圖之。打定主意後,她平靜了許多。
然而,進了宮門後,她無法自抑地緊張起來,時隔一個多月,那種如影隨形的窒息感重新縈繞在她心頭,一下一下地搓捏著她的心髒,放開,捏緊,再放開。
她深深地撥出一口氣,下了馬車。
承歡殿還是那麼巍峨,高高的臺階直指金碧輝煌的囚籠。
趙濯靈愣了片刻,提起腳尖,邁了上去。
人還沒回過神,幾十層階梯就已送她到盡頭,緊閉的殿門前一個人都沒有。
她推開兩扇沉重的木門,久違的薰香撲鼻而來,燈火通明的大殿一覽無遺,卻空無一人。
她邁過門檻,環顧一週,無意識地籲了口氣,朝西側殿走去。無心觀察裡面的情形,她將包裹裡的一卷卷書冊秩袋放進詩筒裡,便原路折返,徑入東側殿。
趙濯靈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勁,帷幌深處,似乎有個人影,在寂靜的大殿裡格外瘮人。
她想拔腿逃出去,放聲大叫,但她都沒有,像被定住一樣動彈不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都不眨地看著那個人影。
兀地,人影似在移動,穩健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聽在趙濯靈耳中,就是敲擊在她細弱神經上的喪鐘,是鞭打在她脆弱心髒上的荊條,一下一下地攫取她的理智和勇氣,恨不得立刻跪地求饒。
當那人影近在眼前,她的呼吸都要停滯了,雙眼盯著地面,身體搖搖欲墜。
弘業帝撩開最後一重帷幕,只需兩步就能走到她面前。
他卻轉了個角度,繞著她緩步踱了一圈,眼珠快速翻動,將她打量個遍。站定後,輕輕吐出一個字:“髒。”
趙濯靈知道她此刻蓬頭垢面,畢竟路途奔波,加上二十來天沒沐浴沒換衣服,要是在百姓家,冬日莫說二十天不沐浴,就是一兩個月也正常,但這不適用於皇室,更不適用於愛潔的皇帝。
她識趣地退了幾步。
這動作在弘業帝眼裡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他臉色愈寒,長臂一伸,攥住她的手腕,也不顧趙濯靈跌跌撞撞的腳步,把人扯到銅鏡前,按她坐下,自己也俯身下來看向鏡子。
“瞧瞧你自己,”他冷笑,“和流民乞兒有甚分別?”
他捏著她下巴抬起來,逼她看鏡子,“放著錦衣玉食的貴妃不當,非要去做風餐露宿的浮逃戶。我真想把你的腦子撬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什麼,讓你做出如此蠢事,便是三歲小兒,也知道該怎麼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