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濯靈走過去看了眼淘氣的男童,見他無礙,抬首道:“多虧你身手敏捷。”
晁丹叉著腰,“這小子膽子忒大。”
“鄉下孩子沒怎麼見過馬,好奇罷了,”她摸了摸小童的頭,“快回家去吧。”
孩子們圍簇著離開,二人繼續前行。
趙濯靈看著莊子模糊的輪廓,說:“你從小跟著商隊,不知道很多鄉人一生未出過縣,甚至沒出過莊子。一個村能找出幾頭驢和牛就不錯了,哪養得起馬?有人見都沒見過。”
晁丹笑道:“我倒挺羨慕他們。”
“我不信。”
“我生下來就沒見過她,聽說她是他從粟特買來的舞女,多次轉手,最後回到他手上,生下我就死了。他有很多妻妾,生了一窩,我還不如他養的馬金貴。”
趙濯靈知道他母親是一個胡姬,“他”是他父親,一個商人。
“他死了以後,我被趕出家門,命大,活了下來。”
秋日夕陽早,太陽化為橘黃色的光暈彌漫在地平線上。
“幸虧還有你養母。”趙濯靈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在霞光中宛如金色的塑像,又密又長的睫毛投下唯一的陰影。
他冷笑一聲,“她也是粟特人,認識我生母,收養了很多小孩為她賺錢,大多是我這樣沒人要的雜種,為他們賣命,卻不能加入祆教,他們嫌我們髒。”
“別這麼說自己。”趙濯靈皺眉。
“雜種?這是事實。”晁丹無所謂地攤了下手。
“都是人生的,何謂純血?何謂雜種?”趙濯靈的語氣漸漸激烈起來,“難道像他們祆教一樣讓父女母子結合才叫血脈純淨?簡直扭曲人性!”
“你這麼激動做甚?”晁丹笑道,“和你有甚幹系?”
“是沒幹系,心中不平罷了。”
晁丹意味不明地看著她,下巴揚了揚,“你家到了。”
兩行參天古樹掩映著一條黃綠色的隧道,四面泥巴牆圍起來的大莊園就在隧道的盡頭。
——
夜幕降臨後,莊子裡點了燈,趙濯靈是最後放下飯碗的。
“我家沒有那麼多規矩,大人用完後,其他人可以繼續吃。”
她笑著對晁丹解釋,試圖緩解他留飯留宿的拘束。
“是啊,晁郎君,我們也見過幾次了,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趙母溫柔道。
晁丹擦了擦嘴,“多謝老夫人。”
趙父坐在另一邊的榻上,擺弄他的棋盤,突然開口:“社日前都得沐浴更衣,不知道你們來,也沒準備。”
社日前幾天,家家戶戶都要做新衣。
趙母橫了他一眼,對女兒說:“別聽他的,我給你裁了新衣,待會你回房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