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鳥雀噤聲,堂中落針可聞。
王縉思忖半晌、才徐徐道:“仙人的意思是,太子李適不但知曉虎賁衛的行動,便連祆教出手之事,都已提前知曉。故而待亂局大定,才命行營兵募‘恰好’趕過來收拾殘局?”
金瞳大漢搖搖頭、莫測一笑:“桀桀!王宮使聰明一世,竟也只猜對了一半。太子李適畢竟年輕、哪裡會有這麼深的謀算?但太子身邊有一位‘白衣山人’,不但知政事、明軍務,更能斷陰陽、通鬼神!一身道法智謀,盛朝罕有能出其右者……”
王縉頓時恍然,驚呼道:“李長源!”
金瞳大漢頷首:“不錯!太子李適背後,便是這位‘白衣山人’李長源在運籌帷幄。前幾日,咱們還以為他們只是對‘如水劍’感興趣,如今來看,所謀甚大!”
王縉拱手道:“請仙人不吝賜教!”
金瞳大漢捋了捋頜下白鬚,故作高深道:“王宮使欲得此劍,是為獻給朝廷、加官進爵;祆教欲得此劍,是為壯大聲勢、發展教眾,傳播祆教教旨;魏博鎮欲得此劍,則是為招攬俠士、收買人心,以便與朝廷分庭抗禮;江湖遊俠欲得此劍,卻是為證得無上劍道、好縱橫江湖……那麼,太子李適欲得此劍,王宮使可知是為何?”
王縉心中對虎妖這般故弄玄虛、頗為不喜,便揶揄道:“總不會至於是要弒君造反吧?若不出意外,這盛朝天下、遲早便是他的。”
金瞳大漢略帶幾分得意道:“桀桀!王宮使說笑了。太子欲得這‘如水劍’,便是要爾等的想法,全都落空!”
王縉一怔,未曾料想這貪好女色的虎妖,竟還有如此真知灼見:“仙人一席話,本官茅塞頓開!確是如此!既然諸事皆因‘如水劍’而起,太子果真得了這劍,暗中角力的各方、便也只得作罷。試問,這盛朝之中、又有幾人敢從太子手中奪劍?”
金瞳大漢頓時一陣桀桀狂笑,震得王縉耳鳴頭脹,笑罷才道:“與王宮使這等聰明人相交,就是暢快!所以,太子李適、還有那個李長源,巴不得你們幾方鬥起來,最好是鬥得你死我活。屆時他再插手進來,無論尋劍還是奪劍、便都要容易許多。
所以,王宮使只以為祆教佔了大便宜,卻不知太子才是最大贏家!若遊俠是蟬、虎賁衛是螳螂,祆教便是黃雀,至於太子、卻是挽弓欲射的獵戶!通遠渠死了這麼多人,河南府衙必難辭其咎,太子正好藉機調動行營兵募,強行介入此事。只怕此時,通遠渠已落在他們手上了。”
王縉苦笑一聲:“太子若要那劍,我太微宮不爭也罷!本官這把年紀,早便沒了加官進爵的心思。謹守晚節、應時退隱,長伴青燈古佛旁,才是餘生所願。”
金瞳大漢呵呵一笑,並未將他這冠冕堂皇的話放在心上。忽然起身道:“還有一事,不妨告知王宮使一聲,那祆教背後、有一隻妖修坐鎮,這才是他們近來行事乖張的底氣所在。我自是要會一會這隻妖修,正好也能幫王宮使和元相分憂,桀桀桀桀……”
金瞳大漢陰惻惻地笑著,壯碩身形已然出了正堂,迅速化為
一陣黑氣、消散無蹤。
王縉望著金瞳大漢消失的門口,嘴角才終於漾起一絲陰鷙的笑容: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若“如水劍”果真在通遠渠,本官又豈會任由這幫蠢貨遊俠胡作非為?幸而還有一隊“虎賁衛”,一直按兵不動、無人知曉,此刻終於派上用場!看來凝碧池那邊的搜尋、需再加緊一些。
虎妖啊虎妖!你不過是個徒具人形的禽獸!在本官面前裝“智珠在握”,真是班門弄斧!元載把你化身派來、意欲何為,我又豈會猜不到?只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如今你真身也來了,正好乖乖給我當幾日打手……
崇政坊內,河南府衙。
下午的日光已多了幾分熾烈,高懸在空,將府衙院內的草木,都曬得無精打采。
焦躁不安的河南尹蕭璟,正在儀門內“踏踏”地踱著步子,平素的氣定神閒、早不知丟到哪國去了。
武侯肖湛帶著十幾個不良衛,恪盡職守地立在兩側,隨時聽候蕭璟的差遣。
蕭璟頭戴軟腳幞頭、身著瑞獸紋紫色襴袍、兩襲博袖負後,從東邊踱到西邊,又從西邊踱到東邊。不良衛們的眼珠子,也隨著他焦急的身軀,從東到西、又從西到東。
忽地、一個不良衛從府衙外急急闖了進來,氣喘吁吁道:“陳少尹回來了!陳少尹帶著不良衛、已從通遠渠回來,剛在影壁前下了馬……”
果然!那不良衛話音剛落,少尹陳望廬便帶著兩名武侯、步疾如風,跨入八字大門、繞過儀門,停步在蕭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