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夕只好尷尬一笑:“那時我只顧拼殺,方師兄他們皆在畫舫上與祆教對峙,倒是沒什麼大礙。待我醒來時,兩方已經罷鬥,方師兄他們早下了舫船,不知去了哪裡。”唐娟聽罷,憂色更濃。楊朝夕又接續道,“有一樁喜事,忘記向唐師姊、覃師妹告知了,那害死羅柔師姊的妖物,已被我同祆一位前輩、合力斬殺!”
唐娟與覃清相顧一愣,不禁喜出望外、相擁而泣道:“這個惡貫滿盈的妖物,終於死啦!羅柔若怨魂有知,自該含笑九泉了。明日一早,我便將這喜訊告訴師傅去!”
楊朝夕見唐娟暫時將對方七斗的擔憂,拋在了一邊,滿心滿眼俱是喜色。又趁熱打鐵,講了一些那虎妖從出現、到為虐、再到被誅滅的曲折經過,聽得兩人忽憂忽喜、一驚一乍。一面為這虎妖層出不窮的妖術而咋舌,一面也為祆教聖姑雷霆萬鈞的手段而讚歎,心中對這個祆教聖姑的惡感、竟也消退了不少。
三人說了一會,轉過頭時,方子建躺在乳孃懷裡、竟已沉沉睡去。三人又議定了翌日行程,才各自回房歇息。
無錯
這一夜,銅駝坊內外人聲喧囂,不時便有厲言爭吵聲、金鐵交擊之聲、驚叫慘呼聲響起,端的是驚心動魄、難以就眠。好在方家宅院安如泰山,無人敢來驚擾,倒令楊朝夕對這位極少露面的方世伯的身份,多了幾分猜測與好奇……
卻說柳曉暮、小蠻、覃
湘楚等人棄船登岸,一路繞行至南市東面的街巷。此時暮鼓已盡,衢間空無一人,只聽得到他們急切的腳步聲。
疾行四五里後,所幸沒有遇到巡城的不良衛。柳曉暮輕輕施了個“迷魂咒”,將那看守西坊門的不良衛迷暈,眾人才入了永泰坊、尋到覃湘楚置辦的一處宅院,草草安頓下來。
一入覃府,柳曉暮便反客為主,命祆教眾教徒將府中家眷、奴婢皆趕至後院。又令百合衛守住府中幾處出口,不得放一人出府,才進了堂屋正廳,施施然坐了下來。
覃湘楚自知教規教儀,倒也不敢造次,只得攏手作焰、賠笑行禮道:“今日幾多波折、終於將聖女迎至城中,足可見神主庇佑、好事多磨!卑下世受先知瑣羅亞斯德開示、僥倖聚來一些資財,恰可為光大我中土祆教所用。此處寒舍雖有些簡陋,還請聖姑、聖女萬勿厭棄,但有所需,自當供奉……至於卑下家眷,定不會走漏風聲,請聖姑放心!”
柳曉暮掃了一眼雕樑漆朱、斗拱敷彩的堂屋,以及正廳中博古淡雅的陳設,不禁頷首笑道:“天極護法過謙了!原以為你只是洛陽城中、一個不起眼的富家翁罷了,今日一看,才知是姑姑眼拙。似你這等身價財力,便評個‘富甲一方’,也不為過了。只是不知,你與王縉相比、誰的資財更盛一些?”
覃湘楚微感惶恐、冷汗已從兩鬢滲出,忙攏手恭敬道:“聖姑說笑了!王縉、元載之流,可是權傾朝野、一手遮天的弄臣,蒐羅的金銀奇珍,自然數不勝數。豈是我一介小小的皇商、便可與之相提並論敵?”
柳曉暮卻意味深長笑道:“天極護法,不必妄自菲薄。你一人自然不能匹敵,可若是再加上洛陽城中、成百上千個身為行商坐賈的教徒,若再與王縉相較,又當如何?”
覃湘楚似有所悟:“聖姑的意思是,咱們將城中的教徒串連起來、做些佈置,也能叫那王縉之流吃個暗虧,不得不服軟?”
柳曉暮點頭道:“營商之家,果然奸猾,一點便通!姑姑正是此意。揚刀是為立威,用財方可造勢!我祆教與太微宮角力,並非只有打打殺殺這一途。譬如今日,我等這般強闖入城,你當那王縉肯忍氣吞聲、善罷甘休嗎?”
覃湘楚已隱隱猜到聖姑的意圖,只是還不便言明,於是接過話頭道:“聖姑此言,深味人心!我若是王縉,必傾盡所能、作最後一搏,即便自己元氣大傷,也要將我祆教毀傷殆盡。”
柳曉暮意有所指道:“我們這麼多‘聖女’入城,今夜洛陽城中、怕是難以太平了。我祆教雖人才濟濟,但畢竟不如公門人多勢眾,必會有許多教中兄弟被抓入監牢。所以,還得早做準備,他們抓了咱們多少人,最後都得一個不少地給咱們送回來。”
覃湘楚知道關鍵之處來了,忙就勢問道:“聖姑有何決斷?還望明示!”
柳曉暮鳳眸深邃、略頓了頓才道:“名利為虛,死生為大!今日我祆教一路行來、夭亡教眾無算。明日晨起,你須費些資財,令人還至跑馬嶺、靈山坳、香鹿寨等處,將我死難的祆教弟兄屍身運回。這兩日,咱們便大張旗鼓,辦一場聖葬禮!”
“瑪古!”覃湘楚鄭重應下,轉身便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