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令德聽罷,鬍鬚一抖、豎眉微張:“自古用兵者,虛實相依,以正合、以奇勝。蕭大人如此安排,可見於兵法一途、也是頗有建樹!我洛城行營的十員悍將,願做馬前卒、為後隊開道!只是……春時青黃不接,行營糧草所餘不多,還望蕭大人及早開倉賙濟。”
洪治業抱拳哂笑道:“譚將軍說笑了!洛陽含嘉倉由朝廷戶部直管,說是‘皇倉’也不為過。豈是蕭大人說開便能開的?”
譚令德冷哼一聲,看向洪治業:“那照洪太祝所言,我洛城行營上萬將士,便只能灌風自飽、勒緊褲腰帶,才好保境安民了?”
蕭璟見洪治業出言嘲諷、卻被譚令德一句話懟了回來,忙開口道:“譚將軍勿憂!洛城行營所需錢糧之事,月餘之前、我已手書奏札,上報到了朝廷。相信不用太久,元相那邊必會有敕牒發下來。
況且,前日元相發來飛書,對阻截祆教之事頗為關切。此番如能做成此事,遏制住祆教昌興的苗頭,元相必然會代譚校尉向聖人請功。屆時錢糧兵器,不過是一道敕書的事。”
洪治業面色微慍、卻不好發作,畢竟洛城行營的兵募,是他奉王宮使之令請來的。略一沉吟,便把目光投向了施孝仁。
施孝仁心思玲瓏、當即會意,站出來道:“祆教所信奉的,實是異端邪說。聽聞其教義中,竟有父女通婚、兄妹通婚之事,實乃禍亂綱常人倫!其葬俗更是駭人聽聞,竟以亡者屍骸供鷹犬所食,美其名曰‘天葬’。以至於鷹犬嗜殺孩童,多釀慘禍……
如此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我景雲觀雖不才,忝有道田數
畝、已足夠觀中吃用,因此不須蕭大人供給一升半匹。唯願合一觀弟子之力、驅逐祆教群孽,以正我盛朝朗朗乾坤!”
蕭璟聽罷,眼中異彩連連:“施道長公而忘私、仗義執言,一語道破祆教流毒!與本官多年所思所想、不謀而合。待此事了結,本官必攜府衙胥吏,同往景雲觀請香!”
曲炳玉見施孝仁幾句慷慨陳詞、便令蕭璟大為讚賞,心中大急、頭腦一熱,脫口便道:“我通玄觀道士最不怕死!祆教妖人,有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總之不能叫他們再妖言惑眾!”
眾人聽罷,無不皺眉,頭腦中不由冒出兩個字來:粗鄙。
蕭璟知他奉承之意,只是談吐間不擅修飾、過於直白罷了。如今用人之際,自然不能涼了人心,便也笑道:“曲道長當世英雄,便仰仗通玄觀諸位了!”
言語交鋒中,在座諸公又將阻截聖女的整個謀劃,從頭到尾、細細推衍了一番,把思慮不周的環節一一補上。才最後敲定了各方人馬集結的時間、地點,以及整個謀劃的統領之人:道化坊武侯鋪武侯肖湛。
肖湛這個屆時將代表河南府、統領各路人馬的小小武侯,自然是蕭璟舉薦。
《天阿降臨》
蕭璟舉薦完肖湛,便趁熱打鐵、、直接召肖湛進來,與諸公依次見禮。栽培提攜之情,溢於言表。
眾人方才都得了自己想要的許諾,自然樂得做一份順水人情,紛紛開口誇讚肖湛。種種溢美之詞、妙語佳句,不一而足。肖湛只是微笑點頭、欣然領受。
待將諸公送出府衙大門時,洪治業略緩了幾步、留在了蕭璟身側:“蕭大人!王宮使知您素尚仁政,不忍行事中多有殺傷。但依舊囑我帶一隊‘虎賁衛’,埋伏在戰團外圍,以備不時之需。今日須向您討一句準話,若此事順利,是否屠盡祆教餘孽?若不順利,是否全力誅殺祆教聖女、畢其功於一役?”
蕭大人嘆了口氣:“既是阻截,必然會有對峙和殺戮。我的底線,便是除了那新代聖女、其餘皆可誅殺……那聖女來歷特殊,若不慎殺掉,九姓胡人必生大變!屆時聖人怪罪下來,我與王宮使縱然萬死、也難洗脫罪孽。所以,務必囑咐你的人、聖女絕不可殺。”
肖湛站在兩丈之外,正與諸公抱拳拜別。耳廓微抖,便將蕭璟與洪治業的低語、聽了個大概,嘴角微微上揚:果然弄權之人,多是瞻前顧後;反而是江湖遊俠,可以快意恩仇。
待諸公依次坐上各自油壁車、“軋軋”走遠,肖湛才轉身向蕭璟拜道:“少尹陳望廬從香山寺回來了,說要向您覆命。現正在少尹署等候。”
蕭璟面色慈和、右臂微抬,想要說幾句勉力的話,卻見肖湛一臉冷然。只得喟然道:“湛兒,我知你自視甚高、不願久困在洛陽城。這樣,此間事了,我便舉薦你去洛城行營,好隨軍秋防、西征吐蕃,圓你的‘男兒壯志’。可好?”
肖湛側過臉去,淡漠道:“蕭大人如何吩咐,下官竭力去做便是。不必擺出這種熱絡姿態,下官消受不起!”
蕭璟面色微尬、卻並不生氣,轉身緩慢向府衙二堂踱去。低沉的聲音悠悠傳來:“叫陳少尹一盞茶後,來二堂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