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汴州再往西,果然空曠起來。除了官道上來往的客商,經常一兩日不見人煙。兩人第一夜還僥倖在路邊客棧裡訂到了兩間房,餵飽了馬好好歇了一宿,第二夜開始就周全不來了。如辰不知不覺已經習慣了孟珞在身邊,也無需刻意找話題,兩人經常連著兩三個時辰默坐在馬上趕路。同時習慣了的還有孟珞的擁抱,她不再侷促,有時還能靠著孟珞在馬上眯一會兒。有一次她靠在孟珞懷裡閉著眼睛歇息時,感覺孟珞的手指在輕輕摩挲她的腰側,呼吸也微微有些沉重。她知道這小子現在腦子裡一定在想著男人都會想的事情,但她並不覺得反感,反而有些心照不宣的甜蜜。
夏日的天氣一日三變。這天兩人正百無聊賴地趕路,忽然看到天上的雲開始聚攏起來,漸漸變得遮天蔽日。孟珞道:“要下雨了。這一段官道上沒遮沒攔的,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雨。”如辰抬眼一望,指著遠處道:“那兒有個小破房子,塌了半邊,估計沒人住了,過去躲躲雨吧。”
話音剛落,大雨已經瓢潑一般澆了下來,兩人一馬瞬間淋成了水雞。地面泛起了一層水霧,遠處的破屋也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如辰忙調轉馬頭想往那破屋跑,誰知那一路都沒鬧過彆扭的棗紅馬兒此刻卻撂了挑子,斯叫著就是不肯走。兩人只好下了馬,孟珞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脫了披在如辰頭上,叫道:“你先趕緊過去!我來牽馬!”如辰看他光著膀子,臉上的水已經匯成一條條流了下來,磨蹭著不肯走。孟珞又叫道:“你快過去!你肩上的傷剛好!著了涼要落下病根的!”聲音裡隱隱有了些怒氣。如辰只覺得鼻子一酸,只好頂著孟珞的衣服往前跑。雨勢太大,孟珞的衣服只是聊勝於無罷了,很快如辰頭髮上的水也一縷一縷順著臉流下來。她邊跑邊抹了一把臉,那抹去的說不清是雨水還是她臉上的淚水。
如辰好不容易跑到了那個小破屋,房子破敗不堪,屋頂也只剩半邊,好在有屋頂的那邊地勢高些,地上還算乾燥。角落裡居然還鋪著一床草蓆,看樣子有人在這裡歇過腳。如辰渾身已經溼透,剛剛養好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打著哆嗦抱著肩膀,心急地站在門口張望。等了好久,才看見孟珞光著膀子,艱難地拉著那棗紅馬踩著泥濘趕了過來。孟珞眼睛都被雨淋得睜不開了,勉強一睜眼看如辰渾身溼透抱著肩膀站在門口,忙趕上來劈頭吼道:“你是怎麼回事!還不趕緊去換衣服!站在這裡做什麼!”
如辰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孟珞一時著急沒有注意語氣,此時看她哭了,忙趕上來道:“對不起,是我說話太沖了。你肩上的傷剛好不能著涼的,我,我是心裡著急。”
如辰並不是怪他,相反她心裡很是感動。但她此刻不知為何,越是聽孟珞如此說就越是哭得說不出話來。孟珞看她哭個不停,更加手足無措起來。忙上來抱著她,嘴裡一個勁兒道歉。伸手處摸到她渾身冰冷,衣衫盡溼,更加著急起來。他也沒有多想,便捧過她溼淋淋的臉,對著嘴狠命吻了一口,又抱著她道:“辰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算我求你,趕緊先換衣服。換上乾衣服你打我罵我都使得,好不好?”
如辰被他這一吻弄得有些懵,一時止住了哭。孟珞忙把乾衣服找出來遞給她,自己揹著身站在門口。如辰緩過神來,忙把身上的溼衣服脫下來,一邊脫,一邊回想著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孟珞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一瞬間覺得這小破屋裡充滿了旖旎的氣息,身上也燥熱起來。他也在回味著剛才那個吻,只後悔為什麼不吻的更深一點,吻的更久一點。如辰快速換好了衣服,這時那棗紅馬甩了甩一身的水,打了個響亮的大噴嚏。如辰彷彿被傳染了一般,也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孟珞忙跑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道:“如何?到底還是受涼了。”
剛換上的乾衣服已經抵禦不了如辰身體裡散發出的冷意,她抱著肩膀直打顫,傷口也越發痛起來。孟珞看她臉色發白,眼周烏青,立馬著急起來。忙扶著她坐到草蓆上,展開雙臂緊緊抱著她。如辰覺得暖和了許多,微微嘆了口氣,把頭靠在他肩上。
雨依舊不停,兩人相擁著坐著。孟珞光著膀子,如辰的頭貼著他溫熱而又堅硬的胸膛,感受著他的心臟在胸腔裡跳動。她想起這個男人剛才抹著滿臉的雨水,一臉怒氣呵斥她的樣子,他對她的滿腔關切之情是那樣的直接,如同實質般重重打在她的心裡。十六年了,老天竟真的給了她這樣一個男子,如此真摯的關心著她,緊張著她,把她放在心尖上。她知道就在剛才那一刻,她的心門已經徹底開啟,滿腔的幸福包裹不住,化作眼淚衝出了眼眶。孟珞看她又哭了,愈發手足無措,不停地道歉。如辰含淚抬頭看著他,主動輕輕吻上了他的唇。孟珞只愣了一下,一雙星空般璀璨的眼眸頓時亮起了神采,他捧著她的臉,發瘋一般地吻了回來。兩人的唇齒激烈地糾纏著,碰撞著,孟珞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如辰覺得胸腔裡的空氣如同被抽走一般,頭暈得無法思考。她的身體徹底放鬆下來,任由孟珞擺佈。孟珞吻著她把她壓倒在草蓆上,一切都自然而然的發生了。那匹棗紅馬扇了扇鼻子,羞赧地偏轉了頭。
雨依舊不知疲倦地下著,天地融成為一體。這一刻,世上似乎只餘這一間小屋,一床破席,一對男女。激情退潮之際,如辰的眼淚如同泉水般肆意地流淌著。孟珞喘著粗氣,一寸一寸地吻去她臉上的淚水,兩人赤身緊緊地擁抱著。如辰靠在孟珞胸前,閉著眼低聲問道:“你可知我為何而哭?”
“我知道。”孟珞抱著她的胳膊緊了緊:“辰兒的身體雖然早已給了我,但今日給我的卻是辰兒的心。你放心,我知道我得到的東西有多麼珍貴,辰兒既將真心給我,我必視它如稀世珍寶,時刻捧在手心上。我孟珞這一生若是有負於辰兒,必遭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
如辰覺得幸福如同潮水拍打在她的心頭,胸腔也被填的滿滿。原來他真的懂,她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將頭埋進他寬闊的胸膛。
雨漸漸停了,泥土的清香撲鼻而入。兩人仍陶醉在彼此的懷抱中,懶懶地不想起身。孟珞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如辰脖子上那半塊玉玦,慢慢又挪到她肩窩裡那個剛剛癒合的圓形疤痕,如辰觸癢,微笑著躲了躲,繼續閉著眼睛窩在他懷裡。
“辰兒,上次你問我,那我也要問問你。你這麼強,為何會愛上我?”
如辰抬起眼,看向他歡愛後變得更加柔情的面龐,苦笑道:“我會的這些,不過是一層金鐘罩,能夠在刀光劍影中給我保護,卻不能在午夜夢迴時給我安慰。你可明白?”
“我明白,我也曾經和你一樣,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填補惶惑的內心。不是對的東西,得到再多也得不到安慰。”孟珞親吻著如辰的額頭:“直到遇到你,我覺得我的心定了,不再空虛,也不再彷徨。只要看到你,就是滿滿的踏實和安心。我曾經不知道我要找的是何人,我相信辰兒也不知道。但是上蒼自有安排,我第一眼看到辰兒,就如同有一束光射進我的腦子裡。當時我就知道了,我要找的就是你。雖然你當時戴了面具,讓我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好在我沒有認錯。”
孟珞嘴裡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直憋在如辰肺腑中一般。如辰眼角掛著淚,溫暖的笑著,用指尖輕輕滑過他的鼻頭。
天一放晴,熱浪便捲土重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孟珞的行頭派上了用場。兩人拾了些柴,嘻嘻哈哈生起火,支起小鍋熬粥喝。孟珞道:“辰兒,這粥還得等一會兒,此刻枯坐也是無趣,不如我們找點樂子可好?”
“你快省省吧,昨兒折騰一天還不夠。”如辰耳根有些發紅。
“啊?”孟珞不解地撓撓頭,半晌才反應過來。上來捧著她的臉狠狠親了一口笑道:“你這腦袋瓜裡在想什麼?我是說我給你舞劍可好?”
如辰臉頓時紅成了熟蝦,低頭道:“哦。”
孟珞哈哈笑著又狠命親了她一口,立起身來抽出長劍。一時間上下翻飛,舞得虎虎生風。如辰看著微笑不語,舞了半晌,孟珞大汗淋漓地收了招,走上來笑道:“如何?知道你功夫比我好,今日若有興致,也指點我幾招如何?”
如辰不忍打擊他的信心,但又不想敷衍塞責。想了想,還是照實說道:“你這劍法,好看倒是好看,不過果真只是劍舞,只能用來觀賞,再有就是強身健體罷了。不知是何人所教?”
“哦?果然有這麼差?” 孟珞微微有些不服氣,不過還是回答瞭如辰的問題:“我不過是個庶子,府裡的好師傅自然輪不上我,不過是武館裡請來的先生。”
“怪不得。”如辰點頭:“你這先生估計也不曾與人死戰過,所以教的不過是花架子。我的劍法卻不如你的好看,不過真要是較量起來,你在我手下恐怕走不過三招。”
“果真?”孟珞愈發不服氣起來,他雖沒有正經師傅教,但先生一直誇他天賦異稟,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在武館裡比武也是常勝的,因此雖然知道如辰武功在他之上,但心裡還是頗自信的。誰知今日興興頭頭舞劍,卻被如辰貶得一文不值。便道:“既如此,辰兒便與我過兩招,也讓我輸個心服口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