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甲板的艙門再次開啟,船工們以前所未見的速度拉起纜繩,收回船錨。主螺旋槳旋轉的噪聲越來越刺耳,升力從氣艙頂遞次傳導到戰艦各處,舷窗外的地平線開始下沉的第一瞬間,指揮艙裡甚至隱隱傳出了一陣歡呼聲。
“早就該這麼辦了!”聶小洋一激動,雙拳猛擊在一起,籠手上響起一道金屬摩擦的清亮的“鋥”聲。
“一群不安分的傢伙……”申屠妙玲喃喃自語道,臉上卻帶著淺淺的笑意。
任何打著“自由狩獵”的旗號,行著破壞獵場生態之實的傢伙,都是獵人世界的敵人。年輕人們自小就耳濡目染,一旦戴上象徵著工會獵人的徽章,就意味著和穹頂下每一個偷獵者戰鬥到底。話雖這麼說,但當真正肩負起一船同伴的安危,哪怕只是暫時的,申屠妙玲在開口命令前也體會到了遠超平日的壓力。
女弓手原以為自己需負責的只有獵船的整備,驅趕周遭的怪物,等待探索隊伍歸來或是請求支援的訊號。沙蠍作為專業的操縱大型獵具的團隊,有著自己成熟的指揮體系,在小獵團還沒能完全和它磨合之前,自己這個負責人的工作並不會太多。
“追擊”的命令從口中釋出的一刻,已經超出了申屠妙玲先前所有的預想。見到偷獵船距離己方越來越近,她並不害怕,反而隱隱有些快意。女獵人心中雖然沉甸甸的,但她知道,那是一個正確的決定該有的分量。
“別高興得太早了,按照我們先前的說法,對方若是有支援,或是出現任何不正常的情況,我們就立刻撤退。”臨時船長隱去了笑意,指了指腳下鄭重地說道,“無論作戰成功與否,天黑之前我們都要趕回這裡,接應探索歸來的其它人。”
“我們明白。”沙如墨點頭道,“接下來望臺上的事務交給我就好,這裡不是指揮的地方,小獵團諸位還是移步去艦橋吧。”
一分鐘對於戰艦的升空來說並不算長,但已然在空中的獵船卻可以行出好一段距離。將梅可和沙蠍的觀察手留在瞭望臺上,小獵團眾人匆匆趕到指揮艙處時,敵艦已經靠近到在獵人的視野中清晰可見了。
獵船從亂石堆和遺蹟建築的背後拔地而起,升到十餘米的高空,船頭緩慢而穩定地調轉了個角度,隱隱朝向偷獵船的位置。沙明海全神貫注地操縱著舵輪和操縱桿,一道道命令順著傳聲筒釋出出去,只在命令的間隙朝申屠妙玲彙報道:“你們來的正好,我還沒有問過,這裡的情況要和秦團長他們說明嗎?”
申屠妙玲沉吟了一番,搖頭道:“還是算了,明文訊號有被偷獵者識破追蹤的風險,這裡的情況也不是幾顆訊號彈能夠解釋得清的——還要多久才能追上?”
團長眾人或許正在委託的緊要關頭,貿然召回實為不智。在把眼前這些偷獵者們趕跑之前,一切只能靠船上的眾人自己了。
“別緊張,還沒升到能夠加速的高度呢,給我們的船一點時間。”沙明海拍拍手邊的舵輪道,“那種劣質的木船,等我們的速度提滿之後,最多五分鐘就能追上。哈,他們改變航向了,應該是已經發現我們了!”
遠處偷獵船的梭形的氣艙鼓脹著,不情不願地朝著遠離小獵團的方向偏轉了一個角度。對方的主槳連連施力,然而拖著沉重的網兜,如同一個泅水的胖子,偏偏四肢格外短小,無論怎樣努力地划動,速度增加得也極為有限。
在年輕的船長操縱下,飛空艇終於停止了上升,對準偷獵船的尾巴逐漸加速著靠了過去。戰艦瞬間咬住了暗影獵人的飛艇,兩船之間有著不到兩公里的距離,艦炮還遠遠夠不到彼處,沙明海也只能控制著獵船全速前進。兩艘獵船一追一逃,螺旋槳在漸陰的天空下攪動出兩道長長的雲汽。舷窗外地面上的景色不斷飛退,前後皆是蒼藍色的天穹籠罩,身處飛艇中的眾人暫時喪失了距離感,只有傳聲筒中不時投出沙如墨報出的冰冷的數字,還能讓獵人們感知到和敵艦正在一點一點地接近。
遠遠地看著飛空艇作戰是一回事,身處其中的緊張感卻是另一回事。狩獵機器開動起來,指揮艙中的氣氛陡然變得不同了。晴兒靠在臨時團長身旁大氣都不敢出,小洋在指揮席後不時來回踱步,終於忍不住朝申屠妙玲問道:“我說,武器艙裡還有空餘的位置嗎?”
“你又不是機械師,這種時候還是算了吧……”封漫雲低聲勸道。
“我知道,”雙刀手抓耳撓腮地說,“只是現在不找些事情做,總覺得心裡不痛快。”
“記得聽機械師的指揮,別亂碰東西就好。”心知無論如何也勸不住他,女弓手搖搖頭,輕啟朱唇道,“這艘船上的艦炮都是高階的貨色,可不是你這種半吊子胡亂操縱就能玩得轉的。”
“知道啦!”高個獵人面上一喜,迫不及待地開啟指揮室的艙門,聲音從甬道中依稀響起來,“放心吧,至少不會把我們自己的船炸掉的!”
“你可能連開炮的機會都沒有了!”沙明海雙眼一眯,朝傳聲筒裡叫道,“那艘船已經是第四次加速了,裡面的人八成已經怕得不行了。”
見到工會飛艇毫不掩飾的戰意,偷獵船裡的傢伙更是急上了眉梢,木船盡力壓榨著螺旋槳的每一分動力,然而主槳下一股青煙徐徐升起,看樣子不但動力爐的功率逼近了極限,連燃油也已經所剩無幾了。偷獵船接連幾次失速,在指揮艙的前窗處陡然變大,沙明海將幾個拉桿推到底端,艙外螺旋槳的噪音又擴大了幾分。年輕的船長雙肩一聳,有些得意地喃喃道:“喂!我們的船還沒發揮出全力啊,這可比我想的還要順利……”
“我們已經走出十幾公里遠了……”申屠妙玲心中暗道。望臺上傳來的觀測報告還是一切正常,指揮艙視界的盲區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活動,獵場上甚至連飛龍種也不見一隻。或許是獵人先祖眷顧,讓女弓手第一次的獨立指揮至今為止還一切順利。
“十五秒後進入艦炮的射程。”望臺上沙如墨壓抑著語調,聲音中的興奮卻遮掩不住。
“再接近一些,副炮就準備校射!”年輕的團長眼睛一亮,噌地挺直了身板,“對那些傢伙不用留手,先給那艘船來一輪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