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封塵聳聳肩,爽快地承認道。
時隔半年,聽到少年的親口承認,哈德的眼眶倏地又紅了三分,急迫道:“但那是有苦衷的吧?就算經過了一年的獵人訓練,你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地擊敗古龍種。更何況你自小被我看著長大,我瞭解你的心性,你沒有理由對獵人世界作出毫無意義的破壞。”
“我做得到。內情確實有一些,不過工會的文書也沒有說謊——你可以把這些話告訴你的上司,寫進委託報告裡也行。”叛逃獵人回答道,手卻從刀柄處悄悄鬆開。少年似乎沒打算把這個話題進行下去:“哈德叔叔,你也看到了,我還急著趕路,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
“你還能跑到哪去?”眼看著封塵換了個方向拔腿逃開,哈德苦笑一聲,高聲阻止說,“你也見識過騎士團的手段,你還太年輕,這樣無休無止地跑下去,總有一天會在逃亡中垮掉的……跟我回獵人工會吧。我不清楚這是不是安菲大師給你出的主意,不過繼續下去,只會讓你離正途越走越遠。”
“能不能跑掉,也要先跑了才知道!”少年背朝著哈德,一步踏進林蔭的缺口處。卻只覺得日光一黯,一艘巨大的飛艇正從樹梢後緩緩飄出來,浮立到封塵的頭頂上。
“見鬼……”叛逃獵人生生止住了腳步,倏地把身體撤回到樹木的陰影中。封塵身上騰起一股冷汗,方才的飛艇來得猝不及防,自己再退遲一秒,怕是就要硬吃一輪火炮了。錯過了最佳的潛逃機會,叛逃獵人只好在陰影中小心地站定。
飛艇有了調整射角的時間,方才自己現身的位置,此刻周遭應該已經被船舷一側的機弩徹底封死了,再次冒頭唯有一死而已。只有躲在飛艇看不到的地方,戰艦上的指揮者顧忌同伴的性命,才不會輕易發動艦載武器。
“你不相信哈德叔叔了嗎?”老獵人見狀,反而移步到飛艇之下,將整個身體沐浴進陽光之中。
“他去那裡做什麼?”雷文越過指揮台,湊到飛艇的前窗邊。哈德的斗篷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就像生怕這個做隊長的看不見一樣。
“我們攔不住他,”身後的隨隊獵人誠惶誠恐地應道,“繩降的隊員剛剛開啟艙門,他就第一個跳下去了……”
“哈德他……不會為了一個同鄉的後輩,在這種時候反水吧?”雷文扒著前窗的窗框,面現焦急地說道。林葉間的空隙狹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老獵人正站在飛空艇視野的正中心,從這個角度上,戰艦無論怎麼開炮,都將把哈德一併籠罩進炮火之中。
“別人倒還算了,哈德監事可沒這個膽子。”隨隊騎士低聲說道,“這傢伙被莫大人吃得死死的,猴急地跑下去,說不定是急著立功,要勸服那小子束手就擒呢。”
“這個封塵鬼精得很,前幾個隊伍甚至試過用小獵團的人來威脅,也沒見他自己去工會大廳投案自首,他又能搞出什麼名堂來?”老獵人仍在朝著樹林的陰影處說著些什麼,叛逃獵人只要還在包圍之中,騎士團的優勢就不會發生變化。隊長哼了一聲,還是鬆口道:“罷了,好歹是莫大人的親信,讓他出出風頭又如何?讓地面隊伍暫緩推進,但重弩手一定要隨時盯緊了。”
“你是哈德叔叔,是整個雪林村的英雄,我當然相信你。”
少年話鋒一轉,眼睛卻全沒放在老獵人的身上,而是不斷地瞟著頭頂的飛空艇,試圖從漆成黑色的飛艇前艙中找到戰艦裡的指揮者:“我不相信的是騎士團。剛剛從洛克拉克離開的時候我還抱著希望,但現在我已經清楚了。我在這裡束了手,永遠都不會有等到公正審判的那一天。如果你真的關心我的話,不如給我指一條能逃得掉的方向。”
“你在說些什麼?塵小子……”哈德張了張嘴,“只要你是無辜的,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
“你做不到——騎士團做不到。凱西村被圍剿的叛逃獵人,他們如今都在哪裡?”封塵一字一頓地問。
聽到這個地名,哈德的臉色變了數變:“那些人傷害了騎士團的獵人,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下重手。”
“金羽城南部丘陵塌陷的時候呢?我知道你也在那支清剿的隊伍中。”少年把指節握得發白,“那時的戰場上可還有平民!”
“完全是個意外,工會已經撫卹了他們的家屬。”老獵人硬著頭皮回答說,“你又是從哪裡知道這些情報的?”
“意外……哈!”封塵沒有回答,自顧自地重複了一遍面前這個男人的答案,“我沒有親身經歷的戰鬥,隨便被你怎麼說都好。那麼篤定我不瞭解實情的話,我這裡還有一個親眼見到的。”
封塵愴然地回憶道:“古代林的火災,那個十一人的偷獵團裡,有個比我還要年輕一些的小子。他很誠實,也很膽小,我得向他轉述了些獵神的旨意,他才肯握起武器和怪物戰鬥。”
“哈德叔叔,你也是獵神的信徒,獵手不應該死在第一次狩獵成功之前。如果那樣的傢伙都不值得工會給他第二次機會的話,像我這種罪大惡極的人,恐怕連站上審判席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