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兩年前的慘痛教訓,龍腔早已被固執的少年認定為是身負的罪孽,是沾上就會惹來麻煩的天降詛咒。?? U? 8???.?U?8 X?S `COM儘管有安菲大師的允許,在過往的逃亡經歷中,這份能力也一直被封塵深深雪藏,不到萬不得已之前不會輕易示人。莫要說是暴露給滿鎮素不相識的平民了,就是展示給同行多日的暗影獵人同伴,封塵在心中都要多加考量。
只是眼前的狀況哪還容得年輕獵人權衡,在一城百姓的性命面前,什麼樣的秘密都變得不再重要了。耳聽著腳下街巷上傳來的行步和咒罵聲,感受著從天而降的黏膩的雨滴,封塵強行壓下所有的心思,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漆黑的龍語視界中,年輕人只覺得自己的手心滲出汗來,腳下的瓦片也被顫抖的雙腿搖晃得叮噹作響。
獵人並不擔心龍腔對人類沒有作用,早在兩年前,封塵就用它做過和同伴們遠距離的傳訊工具。兩年後的今天,年輕人對這份能力的理解和當初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如今能限制龍腔功效的早已不是“數量”,而是“範圍”,這也是封塵四人冒著絕大的風險,逆著人潮也要趕到小鎮中央附近的緣由。
鎮上的雨霧不濃,暗影獵人站在高高的屋簷頂上勉強能看清大半個燃石鎮的狀況。彼時的大沼澤上,霞龍隔著重重的迷霧,在十幾公里之外都能輕鬆敦促自己在“練習”上偶爾的偷懶行為。封塵雖然還遠未到達這種程度,但至少視野所及之處,與人溝通已經不成問題了。
然而這次他要面對的不是有限的幾個人,而是倉皇逃亡的燃石鎮數千平民。龍腔的本質是一種知識,儘管隨著年歲和閱歷的增長,封塵每分每秒都能感覺到它的增強,可地下世界生存艱難,他從未有機會測試過這份詛咒的極限所在。自大沼澤學成以來,眼下正是龍語者做過的最瘋狂的一次嘗試,不由得不讓他心臟狂跳。
龍腔的視野向外延展,順暢地越過了獵人腳下的街區,向整個燃石鎮鋪蔓而去,無聲無息地將鎮中的平民盡數籠罩在裡面。道道纖弱的意志出現在自己的感知之中,如泥雨中搖搖欲墜的螢火。人類的精神力量甚至遠不如一些高階的野獸來得強大,不過當數量眾多的螢火出現在一處,居然也照射得幽暗的龍腔視野為之一亮。
封塵望著遍地的火光怔了一怔,幾秒後才察覺到,眼前的景象和自己所熟悉的有什麼不一樣了。
“見鬼……沒有獸群意志嗎?莫嵐說的原來真的沒錯。”封塵的喉結上下顫了顫。不進位階,不成族群,是人類有別於其它生靈的最大特點。若是在往日,比這更小十倍的獸群都能衍生出神智清醒的群體意志。而眼前的幾千團螢火,就是幾千個彼此獨立的個體,沒有相互融合,也沒有相互勾連,連最低階的神智也瞧不見,“這就棘手了……”
見不到可以溝通的事物,就不可能靠著龍腔一口氣影響所有鎮民的行動,往常用來對付獸群的手段,盡數無法用在倉皇的平民上。面對一片散沙的逃亡族眾,龍語者也一下子變得束手無策起來。
然而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不等鎮上最後一寸土地也納入到年輕人的感知裡,封塵的臉色又是一白。在獵人的注視中,螢火之海的角落處,有數道平民的意志悄無聲息地黯淡湮滅,不知是死在人潮的踩踏中,還是被隱藏在民眾裡的宵小施了陰手。
遠處隆隆的驚雷彷彿催命的魔音,人潮湧動的街道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兩人死於非命,傷者恐怕還要幾倍於這個數目。多耽擱一分鐘,街市上就會多出一具了無生機的屍體。封塵只覺得心神一顫,連最基本的視野也險些難以維持,年輕人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將心中的悸動穩定了些。
不知為何,獵人腦海中滿是的洛克拉克古龍降臨那夜的景象,天上同樣是下著陰雨,自己同樣是站在至高處。不同的是彼時的自己只能遠遠地看著地上哭號的民眾,而今天,每一個生命的隕落都真真切切地被龍腔反饋回來。熟悉的無力感貫遍全身,幾乎是本能一般,封塵下意識地頌念說道。
“獵神在上……”
在龍語者反應過來之前,年輕獵人不知所措的唱頌,就霸道地傳進了小鎮上每一個平民的腦海之中。
餘音還未散盡,整個燃石鎮像是驟然被時間遺棄了一秒,每個人的動作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推搡中的漢子雙手離開面前同鄉的後背,趁亂行竊的小賊縮回了伸向別家包袱的手,爭路的兩家人各自放下了充作武器的什物,只有墜倒在地上的孩子仍在哇哇地哭著,被倉皇中的婦人一把撈起,不顧襁褓中的泥汙,在懷裡緊緊裹住。
“小混賬,嚇唬我幹什麼?”街上攜子奔逃的老爹朝左右看看,也沒見到方才在自己耳邊竊竊私語的傢伙。瞅到腳下怯怯的小兒子,他一巴掌拍在孩子的後腦上。半大小子一趔趄,無辜地抬頭說道:“爹……你也聽見了?”
黑瘦漢子這才眼神驚恐地住了嘴,茫然地四下看去,街巷上的人們紛紛駐了足,甚至還有人朝天上仰著,似乎覺得那道神秘聲音來自於烏雲滾滾的的天穹之中。
“剛剛……你做了什麼?”楓不知何時已經攜著兩女一起,爬上了封塵所在的屋簷。老獵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在封塵耳邊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說要馴服這些人撤離嗎?怎麼又裝神弄鬼起來?”
“我做不到,我曾經組織過怪物遷徙,但是撤離平民……和那些完全不一樣。”年輕的暗影獵人面若苦瓜,從龍腔的狀態暫時醒轉,“我不知道要幹什麼,只是唱了獵神的名號,這裡的人就停下來了,他們……不會也信奉獵神吧。”
狩獵之神是原住民的神明,遠在幾千公里之外,怎麼想也不會有人敬奉它的名號,封塵剛一說出口,自己就搖搖頭打消了念頭。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獵神是什麼東西,不過我們千辛萬苦跑到這災區深處來,可不是聽你拜神的!”老獵人嘴巴微張,看向封塵的眼神又有了些變化。四人腳下的巷子已經空了大半,八成的居民都擠到了鎮前的幾條小街中。一聲神諭的震懾效力正在逐漸減弱,不少的平民看到前方的人群鬆動,趁機從縫隙中挨擠過去。人潮在少數人的帶動下,又緩緩地流動起來。
“不過……”獵人前輩轉念說道,似乎有了新的計議,“那聲音全鎮的人都聽得見對吧?既然是你弄出來的,你最好再弄一次。”
“為什麼?”
“想讓這一鎮子的平民安全撤退的話,只管聽我的就行了”
“知道了!別推我,下面可是石子地啊!”在老獵人的催促下,封塵匆匆地閉上了眼睛。
“獵神在上……”幾乎就在眾人以為那是自己驚懼中的幻聽時,第二聲頌唱又清清楚楚地傳進了眾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