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唱像是一顆投進水潭的石子,在剛剛平靜下的逃難民眾中又激起了層層浪花。這一次再不會有人以為是自己糊塗了,同樣神玄的聲音在全鎮人的耳邊清晰地響起,如此異象讓近在眼前的災難都顯得相形見絀。
“你們也都聽到那聲音了吧……火山的惡鬼開口了!”亂須白髮的老人第一個匍匐在地上,四肢僵著朝濃煙滾滾的火山之巔叩頭道。
“閉嘴吧!哪裡是什麼惡鬼,沒聽到人家自稱是獵神嗎?”
“獵神是什麼神?只聽說過工會獵人祭奉獵人先祖,可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神啊!”旁的人插嘴道,眼中卻也滿是驚駭和敬畏。
“再多說一些……聽聽,這些人正把你當成神明呢。”楓指著自己的耳朵,示意年輕人側耳去聽。鎮上四下裡驟然響起了稀稀落落的獵神名號聲,“見鬼,如果不是見你就在這裡,我八成也要把你的把戲視作神蹟了。”
能讓成千上萬的平民同時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果不是工會廣場上由鳴袋壘成的鳴箱,就只有神蹟才做得到了。天災當前,比求生的途徑更加重要的是心中的念想,哪怕是虛無縹緲的神言,也成了不少平民心中最後一根稻草。儘管獵神是他們幾秒鐘前才聽見的名號,也阻擋不了盲從的民眾們朝這位神明開口祈命。
在封塵被強迫著以怪異的口吻,唱誦了獵神的律例和幾句神諭之後,先是幾個人領頭,緊接著成片成片的平民如同割麥子一般,口中稱著獵神顯靈,朝火山的方向拜倒進滿地的泥水之中。周遭沒有跪拜的也念念有詞,不知在禱告著什麼樣的祈願。
“喂,我可不是獵神!”自龍腔中聽到人們斷斷續續的稱念,封塵的臉上就一陣古怪,“他們不能就這麼跪在這裡!”
“用你的手段不能馴服這些暴民,這就是讓他們聽話的唯一辦法了。”楓狠狠地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現在你就是獵神,說什麼他們都會聽的。”
“可是我……”
年輕獵人臉色一紅,還欲繼續爭辯,卻突然抬起頭來。龍腔的視野中,幾道螢光正從火山的方向劃破天際迅速趕來。
“這個時候了,還有沒離開的飛艇?”封塵定睛向雨幕中望去,“奇怪,那好像是逆鱗的座艦?”
…………
“我以為你們已經走了……”
“我以為你們已經死了!”封塵迎接來的是一張沉喪的臉。中型飛艇無法在城鎮內降落,白夜的身旁,繩梯還高高地懸在幾米的空處,隨著風勢微微微微晃動,“你們是怎麼下山的?”
逆鱗的戰艦剛剛踏進燃石鎮的空域範圍,駕駛員就被封塵的聲音嚇了一跳。艾露的手一抖,險些連人帶船跌落下去。早知封塵的能力異常,白夜暫緩了飛離雨區的命令,調轉船頭在小鎮的上方搜尋了一番,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屋頂上的一行四人。
“幸運罷了,你們一直……在山上找我們幾個?”看到白夜面上的焦色,楓有些詫異地問道。
“為了這小子而已。”白夜站在簷頭,一手抓過封塵的胳膊,另一隻手握住身旁的繩梯,“金獅子的追捕還要繼續,聰明的話就跟我們走。這一帶馬上就要被泥石流吞沒,和我們一起離開的話還有活路。”
不等扯動繩梯拉著自己上船,老獵人卻感覺到被一股大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白夜抬起頭,封塵的頭盔上滴著泥水,一雙眼睛在水簾之後直直地望著自己:“我可以跟你離開,不過不是現在。”他轉頭望向黑壓壓的鎮門方向,那裡盡是在自己的“蠱惑”下糊里糊塗地祈禱著的民眾,“你是個工會獵人,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這些寄生在地下城鎮的暴民……這就是你剛剛在做的事嗎?”鐵甲獵人低哼一聲,“放棄吧……就算是你也能看得出來,他們是沒有活路的。”
“如果沒有獵人幫忙的話……”龍語者的目光灼灼,“工會的律例裡沒有‘暴民’一說,所有不持獵人徽章的人都擁有同樣的權利。我不相信一個徹底背棄了獵人榮耀的傢伙,會為獵人世界的未來憂心。”
漫長的三秒鐘過後,白夜還是鐵青著臉放下了抓住封塵的胳膊:“我會在飛空艇上等著你,不會太長時間。”
貨艇能承受泥雨的時間有限,不論封塵還是戰艦有了危險,老獵人都會毫不猶豫地把龍語者擄走:“你已經用你那套把戲,讓這些鎮民任你差遣了,接下來整頓秩序,下令撤離就好,不會花費多久的等等,你不知道拿他們怎麼辦?”
一面說著,看到封塵的臉色變化,逆鱗隊長抓著繩梯的手也放下來。封塵在獵人工會的委託經歷,說到底只有雷鳴沙海一次。年輕人沒有接到過一次撤離委託,連完整的規程都不懂,更別提獨立組織一次千人級別規模的撤退了:“你需要我?”
“不如說來的正是時候。”封塵咧開嘴,期冀地望著白夜,“沒記錯的話,你在工會的應急支援編隊中工作過,應該比誰都清楚這樣的狀況要怎麼處理。你說你的狩獵是為了把工會改造得更好”年輕獵人遙遙向人群中一指,“現在就有一個證明它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