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要到哪去?”直到封塵跑出了上百米,楓前輩才一把扯住他的肩膀,“從火山上一路飛下來,就把方向轉糊塗了嗎?再往前走可就回到燃石鎮了!”
山頂上的雨已經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這是封塵從龍腔中看到的結果。雨勢每秒鐘都在逐漸增大,在古龍的控制下,烏雲在熔岩區的周邊越聚越多,和噴發而出的火山黑霧融為一體,緩緩向外擴散著開去。
早在鬼怒間附近活動過,楓當然深諳如此的天象可能帶來的災難。暗影獵人用最簡練的語言給封塵描述了流泥的恐怖,不想年輕人大駭之下,不但沒有隨著自己一同撤向遠處,反而發了瘋般,一個勁地朝著燃石鎮奔去。
“我就是要回去!”被一雙鐵鉗般的手死死抓住,年輕獵人只得停下腳步解釋道,“再晚些時候,整個鎮子就要毀掉了!”
“你回去幹什麼,給他們通風報信嗎?”楓的語氣中透著滿滿的不可理喻,“鎮上不過是一群暗影獵人渣滓而已,都在天災中死掉的話,剛好少了些和我們爭搶地下世界委託的傢伙。況且你不會看看天上——”
楓的手向空中一指,各種型號式樣的飛艇正在從熔岩線附近升空,朝著山腳的方向飛來,有的還帶著剛剛獵得的戰果。起航得稍早的飛艇已經越過了燃石鎮,正在駛向更後方的城鎮中尋求躲避。其餘的戰艦們飛過燃石鎮的上空時,一個個毫不減速,顯然沒有再次停留的意思。鎮上的飛艇也在零星地起飛,搖搖晃晃地加入某個打著陰森獵旗的編隊裡。
“這些混蛋們都鬼精得很,山上的勢頭稍有不妙,就早早地發了撤退的訊號。”偷獵者們大都比普通獵人們更加惜命,如果事不可為,他們連一分鐘都不會在獵場上耽擱。老獵人哼了一聲:“等你回到鎮上,恐怕連一個獵人都見不到了。”
“所以我才更要回去。”封塵的口氣卻更加堅定了,“燃石鎮裡還有上千個平民,沒了獵人的照顧,他們才是最危險的。”
就算是在獵人最富集的鎮子上,手持武器的冒險者也不會比超過平民數量的三分之一。鎮上的普通民眾或許依靠著駐紮此地的暗影獵團才能活下去,但是他們卻並不是偷獵的罪魁禍首。這些人中有酒肆、旅店、商鋪的店員,起降坪的裝卸工,除了定居在一個王國的戶籍無法觸及的地方外,和普通的村民別無二致。哪怕是正牌的獵人站在這裡,也不能對他們的性命棄之不顧。
眾人自雄火龍背上降落以後,在離鎮不遠的地方休整了許久,仍然沒有看到一隊避難路過的平民。鎮上的人們可沒有自己這般逆天的視野,在封塵的猜測中,他們多半是還沒有得到災難的警報,以為這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火山噴發。
地下城鎮不似工會監管著的聚居地,沒有專員進行災害預警,也沒有人手組織撤退。等到洪災成型,整個小鎮就會悄無聲息地吞沒在滔天的泥水中,就像從沒存在過一樣。
“平民?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先是一頭雄火龍,還要帶上一個鎮子的百姓……我們是暗影獵人,可不是什麼聖人!”看見封塵的眉頭緊皺,心思不似作假,老獵人更是厲聲呵斥道,“聽著,最多還有兩個小時,這一帶都會變成一片泥潭,繼續留下來,你也會死在裡面。想被攪進泥浪裡死無全屍的話,可別帶上我們三個!”
“現在不是坐視不管的時候——”感覺到肩膀上鬆開的大手,封塵這才正眼向楓看去,兩個女孩緊抿著嘴唇形影不離地跟在他的背後。年輕人定了定神,沉聲說道:“這一趟我可沒有要你們跟著……之前的委託報酬都算作留給你們好了,趁著時間還早,好自避難去吧。”說罷他在暗影獵人們無奈的目視中,繼續向鎮子奔去。
“像你這樣的愣頭青,早就該死在火山噴發裡了……”楓站在原地暗暗地罵了一句,雙拳狠狠地捶擊到一處,“喂!就算到了鎮上,你一個人形單影隻的,又能做到什麼?”
“我不知道……”年輕獵人聞言,回頭苦笑一聲,“但若是不走這一趟的話,可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和那些蠢得要死的工會獵人一樣……等等!”老獵人對身後的阿冬阿夏做了個緊跟的手勢,自己率先追上去,和封塵並行跑了起來。
“你不走?”年輕的暗影獵人有些詫異地說。“我們這樣跑去把災兆喊給那些普通人聽,不但不會救了他們,反倒先要害死一些人。我可不想那些尋仇的冤魂有一半附到我的身上。”暗影獵人聲音急促地說道,卻沒有發現自己用的是“我們”,而不是“你”。
“我知道。”封塵的眼中精光流轉,腦中分明正在急速地思考著,“壞訊息和瘟疫一樣可怕,不等泥石流落下來,他們都要先死在自己的手裡……就像洛克拉克的古龍之災一樣。”
“你也知道那場災難?”
差不多就是兩年以前,新大陸的獵人工會總部所在之處被雷鳴沙海的峰山龍襲擊——準確來說那並不是一場襲擊,怪物只在沙城上空盤旋了不到十分鐘,卻在城中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成百上千人死在逃亡中的踩踏、街巷中的混亂和宵小的從中作亂上,始作俑者峰山龍對此毫無反應,末了順帶拔走了作為城市象徵的聖柱,解封了沙城中心湖的地下湧泉,留給獵人工會一個被水浸透的內城,和滿城的爛攤子。
傳說中峰山龍在那之後沒過多久便殞落了,讓整個沙海陷入了持續一年有餘的混亂期,前不久才回到正軌。有人說那場鬧劇是古龍種臨死前的儀式,或是對百年間持續的豐收祭的反擊。無論傳言如何,數十年來這是工會第一次將毫無抵抗的民眾,暴露在獵人世界最強大的災難下。即便是在偷獵者之中,這也是令人談之色變的話題——城鎮和生態的損壞可以靠時間和人力來修復,但逝去的性命和生還者心中的夢魘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復原了。
“不止是‘知道’,古龍降臨的時候我就在那裡,”年輕獵人指著自己的鼻子,腳下又加快了些速度,“直到現在還能想起那晚的慘狀。有的時候對災難的恐懼,有比災難本身更強的破壞力——到了!”
不出所料,小鎮的大門已經無人駐守了。從鎮門處向內望去,凝成絮狀的火山灰如鵝毛般飄落下來,落在屋頂和街巷的每一個角落。各家關閉了店鋪,緊鎖著門窗,如同度過每一個火山噴發的日子時般靜靜等待著。
“果然,已經沒有半個獵人了。”封塵搬開擋路的柵門,踱步進入。巷口如鬼城般空無一人,只當聽見四個暗影獵人的腳步聲時,閣樓裡才有孩子偷偷將木窗開啟了個縫隙,卻只和封塵遙相對望了一瞬,便被大人從視窗處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