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了幾日後,空氣比前幾日乾燥了許多,街道兩側打掃乾淨後顯得有些空蕩蕩地難受,崔豫霄心中盤算著今夜將會發生的事情,埋頭從兩側牆壁足有三人高的長街走過,繞著太液池前往夜宴。太液池西行百步就是麟德殿了。這裡原來叫做麟光殿,但上次柳青事件後,聖人便叫人把麟光殿改了名字,崔豫霄想起當日情形,腳步不禁慢了下來。
自那日後,自己與安別隻見過匆匆一面,禁足的時候也只能靠回憶往日點滴來打發破舊的古書所帶來的的寂寞無聊,即使強迫自己閱讀,也只能記得寥寥數詞。夫子說的忠言逆語是對或錯,彼時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思念。
對,就是想她,不知道她近來如何。崔豫霄想起她細長的頭髮,斜搭在肩膀上,隨風揚起如同飄在春風中的柳葉,還有她纖細的背影,光影迎面照來,只透漏出一尺寬的身子,羸弱得叫人心疼。心疼並不是因為她從小失去父親,而是因為自己喜歡她,渴望保護她。可聖人並不會支援自己娶一個無足輕重的郡主妹妹,她沒有聖人所看重的家族血脈,對國祚穩定沒有多少政冶作用。他想要我迎娶任何一個鄰國公主,隨便哪個都行,但一定不能是她,絕無可能。
一陣冷風吹過,結冰的太液池上捲起一陣雪白色的寒霜,撲在臉上叫人清醒。
走吧,安別應該也到了,不知道她近來如何。
轉圜至殿外,數百位侍女端持美食珍饈魚貫而入,身著粉色紗裳,履綴金絲小花,臉上洋溢著節日特有的喜悅。過了這個節日,她們大多數人也會有兩三日休沐回家團聚。
團聚,聽起來多麼溫暖。父母雙親親人姊妹歡聚一堂,放下終年辛苦,品嚐平日少有的美食美酒,玩鬧著平日學來的仍略帶生疏的遊戲,直到鐘樓上響起子時之聲,然後收起一身疲倦迎接下一個新年到來。可誰都不知道,來年的風會是往哪個方向吹。今夜也是團聚,自己的風,又會往哪個方向吹。還有她,她呢?
“節日總是這麼多人,看得我都有些想家了。”涼世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跟著的還有幾個侍衛,身上的佩刀叮叮噹噹一路顛簸。
“景王殿下。”
崔豫霄見涼世子表情怪異,大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們守著城門就是了。這邊有我擔待,慌慌張張不成體統。下去吧。”
侍衛面面相覷,卻不敢違抗,只好任由尉遲禁進了殿。
“王室家宴,世子也來?”
“即是求親,那早晚也是一家人。不來?豈不是不講禮數。”
崔豫霄笑笑,著實有些無奈。“只怕沒有給你留下位子。”
“那我就坐在御知身旁,與她一道飲酒吃肉。”
“你們都到了。”
二人轉過身去,御知正從前殿過來,臉上淺淺的掛著一絲勉強的微笑。
崔豫霄見她神色萎靡,關心了幾句,她始終不肯多言。
尉遲禁滿臉堆笑道:“這都幾日了,想必慕容公子的傷也快好了。”說著,又抓了幾下耳朵,“陰日,陰日我去公子府上找他,一道去院子找你玩就是了。”
“慕容公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御知,你也不用太擔心。宮裡的人都是有輕有重,父王沒有陰說,他們就不會下狠手。休息幾天就能恢復了。”
見他如此說,御知的臉上方緩了許多,忽地看見遠處一個熟悉身影,便咧開嘴迎了上去。
崔豫霄知道,是安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