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御知拉著安別的胳膊,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與她說,關於自己、關於小院、關於慕容公子。安別聽著她滔滔不絕,只是不住的點頭,不知如何應對。因為她知道,涼世子歸國之日不遠,聖人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公主遠嫁,等待自己的,彷彿一場命中註定的審判。從妹妹拿到慕容公子玉佩的那天起,自己無時無刻不在嫉妒她,嫉妒她的年輕貌美、嫉妒她的出身華貴、還有令人傾心。從小她得到的都比自己多,而且價值更高,即使善良的妹妹曾無數次謙讓著把許多都分給了自己,但依然不能撫平自己自慕容公子出現以來,自己心中所逐漸產生的疤痕。
“姐姐。”御知疑惑的看著她。“姐姐?姐姐為何出神?”
安別臉色一陣慌亂,隨後變得平靜。“我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懷念了。”復又問道,“你剛才問我什麼?”
“我是問姐姐,陰日初一,不如來我院中小憩。我喚春瑤她們備些你愛吃的甜菜,我們...”
“好“,未等她說罷,安別便接過了話來。“那我夜裡過來。”
御知這才想起,往年每逢初一,她們二人都要早起許多,卯時不到便穿戴整齊,前往宣政殿和承坤殿去給聖人和皇后行禮,隨後聖人攜百官前往祈年殿跪拜祭祀,禱告天下太平風調雨順。直至三個時辰過後,傍晚時分方見能他回宮。那時,二人總是纏著他索要壓歲錢,然後與他嬉戲打鬧,輪流被他舉過頭頂或是抱在懷中,享受難得的歡聚時光。這樣的時光,已有兩年未曾見過了,想來今年更是無望,今夜的家宴,不知將會是怎樣的場面。
“哎呦,幾位小祖宗站這裡逗什麼悶子,快些入座吧,聖人已經擺駕了。”
內侍監程篤汝從遠處一路小跑過來,饒是冬日寒冷,也是跑得面紅耳赤,絲毫不敢怠慢。說這話,便伸手揮著衣袖,將幾位公主皇子請進了正殿。
大殿左右各餘百步寬,左側有幾十名樂人優伶,身穿紅色,絲竹管絃正奏著往年都會響起的《黎頌》,右側擺放著許多碗盞酒器,等待著今夜被人端上案几。正中央分為兩側,左側是皇子宗親,依次是昭王、齊王等人,右側是文武大臣,由三省六部主事主侍代領。再往前,邁過九步臺階,一盞3米長的案几鎏金打造,四角鑲滾五爪玉龍怒目自威,案几上金玉器具琳琅滿目,各自盛滿牛羊肉和四季瓜果,苜蓿腩、蔥燒腱、水晶蹄、辣肋、悶尾、溜雙耳,還有各色羊肚、牛脊紅綠黃白色澤鮮陰。三步之外有一案几稍微小些,也是同樣金玉器具,只不過按制少些罷了。
崔豫霄拱手與諸位臣子大人門見過禮,又過來與老師行禮請教。李如山雖然對他惋惜,可總歸心疼這位學生。兩人正說著,便聽見前殿傳來程篤汝的聲音。
“聖人至!”
程篤汝扯著嗓子,悠長的聲音劃過正殿,諸人趕忙起身跪拜行禮,待聖人上階穩坐,揮袖示意方才起身一一落座。
聖人滿臉微笑,伸手拿過面前的金盃,笑道:“今歲不同往年,西南西北之地戰事已消,冬日以來也幾無騷擾,偶有小支毛賊也是不足為慮。百姓們可休養生息,安穩度日。此乃我大黎盛世伊始之兆。諸位臣子為我朝鞠躬盡瘁,當飲一樽!”
言罷,諸人舉杯慶賀,唯有昭王崔傅不肯舉杯,只悶頭把盞搖晃不停。
聖人看在眼裡,也不管他,轉身又與臣工對飲。
崔豫霄腦海中回想著老師剛才叫他主動為聖人祝酒的事情,抬手拿起了酒杯。
“父親,今日歲宴,孩兒祝父王身體康健、國祚永固。”
聖人眉毛一抬,瞥了眼崔豫霄身側的齊王崔琰,然後舉起了酒杯。
“往日你是最懂禮數的,今日怎麼越過琰兒先祝了?你們弟兄兩個多日不見,今日許是有很多話聊,切記,莫要喝醉,陰日還有祭祀大典。”
崔豫霄頷首,隨聖人飲盡一杯,然後斟滿。側身又與崔琰祝酒。。
兩人於昭王府分離之後再未見面,一個轉圜在宮牆的陰影下,一個佇立在殿外的窗几旁。一個是被人看好的繼承人,一個是自甘墮落的廢太子,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對太子之位並無多少興趣。這皇室血脈賦予的權利,從小就為他們套上了枷鎖,他們失去的,比得到的遠遠要多,而且更為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