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用本地話說:你要臉不?我真的該把你送進監獄!
王元說:吃不上飯,要臉幹嘛?老子早就不怕什麼監獄了,監獄當旅館,勞改當工作,還有免費的米飯吃。不過,你憑啥送我進監獄?有什麼證據嗎?說實在話,老子只是生不逢時,否則,你連當我的狗腿子都不夠資格!
周圍的人在聽說母親說了事情原委後,紛紛指責王元:沒見過這麼敲詐還理直氣壯的,不要臉!
有幾個年輕的本地幹部甚至要把王元拉到派出所去。
王元拔出了腰刀,胡亂揮舞起來,眾人紛紛後退。王元叫囂道:當年,你們這些雜種,哪個不是跪拜在老子跟前的。
旁邊一個做生意的老人說:現在什麼社會了,你以為你還是地主頭人家的少爺嗎?你那副樣子,給古錦人丟臉。
王元索性坐下來,一副戳破天不補的態度:老子今天就不走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拿不到錢,我就要到學校去,到法院去。
我實在氣不過,說:你是本地人,我在這裡長大,一樣是本地人,哪個怕哪個?
王元笑起來:有脾氣,不過,就憑你父親進山,你在這裡長大,終歸成不了本地人,哪怕生活十代人都不行!老子哪怕浪跡天涯,落葉歸根還是本地人。不信你問你父親。不過,這是很複雜的歷史問題,你們文化太低,懂不起!
王元尖酸刻薄的話激怒了我,我突然熱血衝動起來,從柴垛子上拿起一根青岡柴,衝過去想給他腦袋上打個花兒開。
父親一把拉住了我,陰鬱著臉,叫母親到信用社取錢。
母親回來了,拿出一疊錢對王元說:二百元,這是陳真光將近三個多月的工資,也是我家裡全部的積蓄了,我們也有一大家子人要養。如果不同意的話,你就把花花帶回去,順便把花花這幾年的學費、生活費還給我們。
王元一見到錢,忙不迭的點點頭,他來要的是錢,不是人,更不是拼命,他那一切,無非就是虛張聲勢。如果真的要讓他給花花掏學費、生活費,那簡直要他的命。
這也是雙方能接受的一個方案,也是一個臺階。父親雖然恨得牙癢癢,在這種無賴面前,也是無可奈何。為了避免今後再出此類的事情,父親叫王元寫了一個條子,大意是吳玉和王元同意花花被我家收養。雙方在條子上蓋上了指印。
字據上的字不是一般的漂亮,這是王元故意炫耀自己的文化而寫的,唉,卻是這麼一個人!
波兒好久來我家裡看書?王元笑嘻嘻地說,目的達到了,他的心情格外好,並不在乎我剛才衝動的冒犯。
我愣住了,的確不知道怎麼回答。旁邊人也疑惑地盯著我,我趕快進了家裡,我承受不了人們異樣的目光,不想讓人認為我和他有半毛錢的關係。
吳玉迅速地收拾好東西捆在犛牛背上,將王元扶上馬。臨走時,我看見吳玉悄悄將一個布包從我家窗戶裡丟了進來。
王元騎著馬,他的頭高高地昂著,是的,他從來沒有低下過他的頭。吳玉牽著犛牛,犛牛背上有鍋、瓢和其它雜七雜八的傢什,一路走一路發出“當地當地”的聲音,慢慢地消失在街道盡頭。
我把那個布包交給母親。這是一包蟲草,經母親清點,那是80多根蟲草。當年的蟲草5毛錢一根,卻有價無市,變現不易。父親經常出差到成都,應該是有辦法的。
這一定是吳玉揹著王元悄悄攢下的,可以想象,她伏在雪線之上冰冷潮溼的草坡上,一寸一寸地移動,一眼不眨地在草叢甚至未化的雪地裡尋找那細微露出的褐色的芽條,據說這些蟲草都是活動的,稍不留神一眨眼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