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年看著周採元的笑容,角微微向上抿起,雙瞳中慢慢湧起一絲滑頭“怎麼,明月郡主不迎接我嗎?還是你和裡頭那些人一般,也覺得我是閹奴之子,不配與你為友?”
周採元望著他,眼珠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小蝶現在經泡了一壺茶上來,周採元端著青色描金的茶盞,嫩綠色的茶葉香氣騰騰,讓人頓覺清爽,她眼角斜過之處,自有一派婉轉風流氣宇:“顧少爺,如果你自有輕賤之意,那不論別人如何看你,你都沒辦法脫節這種羞恥之感。”
顧流年出身卑賤,這輩子都沒辦法消弭骨子裡的自卑感,因此他愈加自負心伸展,別人稍有不敬便會大發雷霆、挾恨在心,因此朝中多有大臣受到他的構陷與殛斃。如此的心態,周採元卻沒有。一般出身卑賤,被人劈面冷嘲熱諷、凌辱搬弄,她都面帶含笑地傾聽。逆來順受的本事,她經修煉得如火純青。
別人看你輕賤,你也覺著自己輕賤,真是不賤也賤了。
安筱韶如此優秀,激發她少少奮進之心,其別人的羞恥在她看來,總也越落空嫡親的跗骨之痛。
如果被人一激,便氣得面紅耳赤、宇量憤懣,忘掉了最重要的初志,才真便是一舉兩失。
顧流年一怔,旋便笑了:“忍凡人所不能忍,不是每個人都有你如此的雅量。青婕,別怪我殘暴,我靠自負在世。”
自負這兩個字,便是顧流年存活下來的原因。
他僅有孤身一人,面臨著無數權貴,他們驚豔於他的才學與手法,卻又鄙視他的出身和經歷;他們看重他的心機與盤算,卻又怕懼他的毒辣與殘暴。
在野中掀起血浪,他的目的僅有一個——萬人之上!
過去的生活,經把冤仇深深種在了他的內心,生根抽芽,枝繁葉茂。他和周採元差別,恨的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他悵恨所有人。
他在爛泥漆黑的情況中生活了太久,現在生活在陽光下,也不能消弭他心間的恨意。
每個人都有缺陷,他最大的缺陷,便是深深藏於心中的冤仇,而他唯一喜悅諒解這個宇宙的原因,只在周採元的身上。
當他困頓之時,僅有她給過一絲溫和暖策動,哪怕她只是舉手之勞,他也深深緊記在心間。
周採元只是悄然望著他,似乎在掃視他的話,不,她是在猜測他的其實心思。
他只是捧起茶盞,細細品了一口,只覺入口清醇,滿齒留香,口中嘆道:“姜帝貴寓有如此好茶。”
周採元神采安穩道:“顧少爺繁華極,怎會奇怪我這等茶。”
安筱韶藏於閨房,冷靜聽著裡頭的對話,心頭暗暗盤算著。顧流年是個最神奇的人,在京城險些可以看成是一道風物,他長相俊美,才思過人。不久之前有人經是向安筱韶提起,說他乃是一個青樓歌妓的兒子,生父亦是不詳,昔時更經是因為科場作弊一案受到陛下的貶斥,乃至被褫奪了功名,永生不得任命。按照道理來講,如此的一個人便使先天異稟,驚才絕豔,也絕無可能成為陛下知己。,他偏巧攀上了權海,閹奴素來謹嚴幹練,又極得陛下痛愛,險些可以說是陛下的親信。比年來權海自恃勞績,樹敵頗多,陛下反倒逐漸疏遠了他,改成重用顧流年。現在顧流年早把義父排擊到犄角旮旯,自己特地賣力天策軍的批示,身後裡做了無數陰謀汙穢的事。
想到顧流年那些所作所為,安筱韶不禁頭皮發麻,這等佞臣,怎會與周採元有扳連。
此時,周採元幽幽地嘆了一口道:“顧少爺,適才我問你的話,你尚未及回覆,今日所來到底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