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是變天了。”秦清遙將她下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心中想著誠南王。那位會放蒙玉靈活著離開蒙都嗎?絕煞樓沒了,城外戚家也沒了,想必陰南山也該快了。蒙玉靈於戚寧恕已是既沒威脅又沒可利用的價值。
“又要下雪了嗎?”話音未落,蒙玉靈就咳起。
秦清遙忙幫她順氣:“應該是吧。”蒙玉靈不能活著離開蒙都,那…誰帶他去找戚寧恕呢?本就低垂著的眼睫再落一分,他唇角微微一揚。
咳嗽不斷,蒙玉靈面上生紅,目光仍不離窗,執拗地似要看透什麼。
“公主…”秦清遙見懷中人嘴邊染上了豔極的黏膩,立馬收斂心緒,“慌張”道:“您這是…我去給您叫白大夫來…”說著便要起身。
“我咳咳…我沒事。”蒙玉靈壓住秦清遙的手,此刻她雖連連咳著但望著窗的雙目卻異常平靜:“坤兒咳…沒能拔除咳咳熾情。”
秦清遙僵坐著,半張著的嘴兒遲遲才慢慢合上,被壓著的手屈了屈指翻轉過來與蒙玉靈十指相扣。多可笑!這邊蒙玉靈費盡心思想給穆坤拔熾情,那頭他長兄卻於盛冉山下豎牌,解熾情十兩銀一位。真真是因果輪迴,善惡到頭終有報。
許久蒙玉靈才止住咳,舌攪動著嘴裡鹹腥,當激盪的胸腔平靜下來,她用力地吞嚥了下,沉默片刻,輕緩道:“有些事情,我過去一直不願承認,可現在…卻是再不能自欺了。”她跟戚寧恕,到底誰才是那個“主”?這些年,是她用“情”裹挾了他,還是從一開始她蒙玉靈就是他戚寧恕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秦清遙抿唇,不接話。
那年他與她的相遇,真的就只是緣分使然嗎?蒙玉靈想想,不由輕嗤一笑,浸了淚的眼一點一點地閉合,一字一頓地咬道:“處心積慮。”
“公主…”秦清遙呢喃,臂膀將蒙玉靈稍稍圈緊,俯首欲去舔舐她的淚,只唇未至外頭就來腳步。
一婆子疾步進門,駐足在內室外,稟報:“公主,誠南王爺來瞧您了。”
聞言,蒙玉靈緊緊閉著的雙目攸的一下睜開了,稍側首上望了眼身子變得緊繃的清遙,兩手撐著床就要坐起:“還不快請誠南…”話沒說完她就見一隻乾淨的墨色暗紋靴履入內,眸子不禁一縮。
靜寂中,蒙曜進了內室,他下瞟了眼地上的碎瓷,後也不去看他病重的姑母,而是像許久未歸的主人一般細細地打量起屋裡的陳設。
秦清遙扶蒙玉靈坐好,起身退至一旁。一些日子沒見,誠南王氣勢雖依舊冷冽,但步調卻是比過往更加沉穩。這也正常,尋常百姓手裡錢財充裕,心裡都要踏實點,何況是他。
蒙玉靈一眼不眨地看著這個侄子,置於被上的手不自禁地收緊,胸腔沉悶得她都快喘過來氣。
蒙曜打量完屋裡,目光投向微頷首站著的青年,秦清遙?
秦清遙低垂著眉眼,抬起手行禮:“小民見過王爺。”
蒙曜背在身後的右手拇指輕摩起馬鞭柄上纏著的皮子,神色中有些意味不明。他知秦清遙已久,但面對面這還是第一次。此人眉秀唇紅本該顯陰柔,可他給他的感覺…卻不一般。
按理,其長於風塵,應慣會伏小做低,可此刻秦清遙低垂的眉眼間不帶一絲迎阿。站立的身姿,腰背不躬還自然,這該是經年累月養成的。
蒙玉靈眼珠子稍移,想看一眼清遙。
“姑母怎麼就病得這般重了?”蒙曜冷不丁地撤回目光,望向床榻上消瘦得都快沒了樣兒的婦人,見她眼珠子急轉回,不由揚唇,也不掩蓋自己的好心情,語調輕快地問:“太醫怎麼說,還能治得好嗎?”不等人出聲,他一雙眉蹙起,故作遺憾,“可惜黎大夫家有幼女要顧,年後又要在盛冉山下設藥廬解熾情,不得空。不然本王定是要請了他來蒙都給您瞧一瞧。”
這個侄子還真是一日勝過一日地叫她厭惡,蒙玉靈有一口沒有口地喘著氣,看著人抬步走近,她眼裡來潮面上的病態更甚:“多少年了…我早該死了。”
站定在床榻邊,蒙曜俯視著那張臉。
頂著他冰冷的目光,蒙玉靈肚裡那顆心跳得小心翼翼。當年若不是西佛隆寺多管閒事,她絕不會留這狼崽子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