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送茶水入內,放下後退到床尾站著。
趁著沒有人注意,秦清遙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黎大夫有幼女要顧…黎大夫、幼女,他唇角微動了下,洩了些許落寞。此生自己怕是要與他們無緣相見了。
蒙曜看夠了蒙玉靈,淡然一笑:“別這麼說,本王盼著你長命百歲呢。”
盼著她長命百歲?蒙玉靈一點不信,輕咳兩聲哀婉道:“曜兒,是姑母…”想說害了你,可對著蒙曜那雙好似已洞察一切的眼,這幾字她卻有些吐不出口。
“你若早早死了…”蒙曜幽幽低語:“本王心頭之恨拿誰來消?”
蒙玉靈一怔,悲慟流溢,哽咽:“你恨…我入骨是應該的,我我沒的開脫,亦開脫不了。因…”淚流下,她右手鬆開被子揪住心口,言語裡滿是悔恨,“因為皇兄…皇兄的腿確是我廢掉的。但…但我還是想要跟你說,那並非是我有意,我也沒那膽子啊我…我真的是無心之失。”哭訴著,她知道沒人信,“真的是無心,我不敢…我真的不敢…”那時的她也才將將十三歲,哪膽敢戕害嫡長?“你父王是皇祖一手帶大的,就算給我一百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害他…真的…”
“你有心還是無心,只有你自己清楚。本王無心再去追究那些陳年舊事。”蒙曜雙目微斂:“本王只知道本王的父王母妃是怎麼沒的,烏瑩又是怎麼落得被埋屍荒野的。”
她說的是真的,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害嫡長。蒙玉靈哭笑,眼淚鼻涕一齊下。那年春狩前,她無意中窺見母妃與外男往來密信,得曉自己並非皇家血脈,如晴天霹靂當頭劈啊!她極力地想否認那不是真的,痴了一樣照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是公主是皇帝親生。
她怕,她怕被父皇五馬分屍千刀萬剮她怕死。坐立難安,夜不能寐,恍恍惚惚半月。春狩上,她精力不濟又想狩多些獵物討父皇歡喜,沒想一個不慎卻…卻一箭射中嫡長。
當時…當時她看著長兄從馬上跌落,驚懼得心都裂開了。毫不誇張地說,她跟著死了一回。而那一刻,她亦真的希望自己是個死的。
嫡長兄廢了,朝野譁然。她因著身上流著的皇家血脈,免於死,但她的母妃卻是難逃罪責。
她親眼目睹自進宮就受盡寵愛的母妃,被幾個宮人死死地摁在地上。那個端莊貌美的女子,再無往昔的盛氣,拼命哭喊乞求。沒有用的,她最後還是死了,死得毫無體面可言。
仍行著禮的秦清遙,稍抬睫望了一眼蒙玉靈。他相信蒙玉靈所言,傷嫡長是意外,但之後呢?之後的一切,總不是意外了吧。
烈赫二十二年的所有所有,皆是蒙玉靈一點都不願去回想的,可此時記憶卻如潮湧。母妃的死,讓她看透了帝王之家的情,意識到自己即便是皇家親生,生死亦不過是在皇帝一念之間。
她不想惶惶終日,她想像父皇那樣站在天之下…睥睨眾生。
馬鞭止住蒙玉靈漸落的下巴,蒙曜將她的臉抬高。因著記憶衝擊,蒙玉靈沒能及時收斂眼底升騰的慾望,一時慌亂。
蒙曜盯著她的雙目,臉上似笑非笑:“病得都快死了,姑母怎麼還放不下?”
“什麼放不呃…”下巴下的馬鞭抵上她的喉,蒙玉靈立時住了聲。
現在蒙曜有點相信黎上所想了,許思勤真的成功煉製了融合精元的藥,不然一個將死之人哪還有如此勃勃野心?
“已到了這般境地,姑母無需再累著心神與本王裝模作樣。本王也沒閒陪你演戲。”
“王爺,公主還病著,您…”婆子想上前,卻被身後的巴德一腳踢在腿彎,撲通跪到了地上。巴山拔刀,泛著寒光的刀刃抵上婆子的脖頸,冷聲警告:“王爺沒問你話,你就把舌頭收好嘴閉緊了。”
淚順著眼尾流落,蒙玉靈費勁地喘著氣,看著蒙曜,許久才語帶堅定道:“你殺了我吧,殺了我為你父王報仇。”
蒙曜輕嗤:“殺了你,皇帝就有藉口治罪於本王了。本王還沒昏了頭,不用你拿話提醒。”收回馬鞭,手背到後,他煞有介事地將床上的人看個一遍,“本王觀姑母雖抱恙在榻,但心神猶活泛,想來這病應該是不重。不重就好,本王會上告皇上,皇上正憂心您呢。”
蒙玉靈色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