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蒙都又下起了雪。西郊戚家,戚贇方起身,管事就送來一信管。
近日多事,他提著心接過信管,快速從中抽了信出來,展開見字:“與黎上一同滅十一家的那夥蒙人,冒名關閉沁風樓。”捏著信紙的手不由收緊,沉目盯著信上內容,雙眉緊鎖。
談香樂端著油茶進屋,目光掃過俯首躬身的管事,將托盤放到桌上,上前幫義父將衣裳的盤扣扣好。
戚贇抬眼,讓管事先下去。
“有些日子沒給您做油茶了,您試試看味道比不比從前?”談香樂目無移轉,不去看信紙。
對此,戚贇很滿意,將信紙遞向她:“你親手做的油茶,哪有不好吃的?”
“父親不能總這麼誇獎…”談香樂兩手接信紙:“女兒手藝上沒長進,虧的可是您的口腹。”
戚贇扯唇笑了,有些無力道:“看看吧。”
就一行字,談香樂一眼到底,神色變得凝重:“父親,女兒說過咱們不能坐以待斃。”
確實。戚贇深吸慢吐:“到此,我算是可以肯定黎上已將二十年前的事查得清清楚楚。”可他是怎麼查的?當年,他們該抹的都抹了。況且黎家出事時,其才四歲。難道真有人天生智多,生而知之?
將信紙團成一團,談香樂看著義父:“才滅了十一家,他刀又屠向沁風樓。沁風樓之後呢,該輪到陰南山還是絕煞樓?”
戚贇搖首,不清楚:“一日未拿住五里、餘二,我這就一日不能妄動。”
沉凝數息,談香樂指下用力一捻,紙團成塵。她揚起唇角,輕語:“後日,我陪您一道赴陽關山水墨亭。”
戚贇沉默,沒拒絕。
陽關山處蒙都南郊,也就五十餘丈,山腹藏溫泉,山下連著溫泉眼的畢水河,嚴冬不結冰,終年都是霧濛濛的。河岸有亭,名水墨。水墨亭中煮酒,賞碧水雲騰,是蒙都貴人常做之事。
戚贇之所以約五里、餘二到此,是因他三人初遇就在這陽關山下畢水河邊。那年蒙人剛入關,混亂一片。幾個蒙兵,抓著十數漢族貴女,將她們推到畢水河岸。
當時正值夏日,畢水河裡滿布荷葉。他們強迫漢女於荷葉上起舞。那些女子哪裡遭過那罪,多受不住羞辱投河自盡,只有三四跳上了荷葉。可薄薄荷葉又哪裡承得住大幾十斤的重?
十幾姑娘在河裡撲騰,岸上的蒙兵嘻嘻哈哈。正當他們笑得起勁時,突翻出兩蒙面黑衣。黑衣身手不凡,與蒙兵鬥到一塊。路過的戚贇,悄悄下河撈人。
那兩蒙面黑衣人,便是五里與餘二。幾十年過去了,二人再臨舊地,雖對當年事記憶猶新,但卻想不起那時戚贇模樣。雪皚皚,他們登山頂望遠,候著人。
“一會,你我可得小心點。”餘二說話。
“自然。”五里冷目:“那是頭惡極的豺狼。”
距離約定的巳時還有兩刻時,西邊出現一黑點。那黑點移動的很慢,並不急切,待抵達陽關山下,都巳時一刻了。
他一人來的?還站在山頂的五里、餘二對視一眼,同時點足直上,踏空俯衝向水墨亭。當他們入亭子腳尖著地時,戚贇正好到亭外。再見好友,他神色平靜,眼裡很沉,沒怯,進了亭子,將提著的膳盒放到亭中石桌上。
河上白煙嫋嫋,三人靜默著。
五里、餘二看著戚贇,戚贇望著他們。許久,他淡而一笑,低頭開啟膳盒,將盒中的糕點拿出,三隻白瓷茶盅擺放好,從襟口掏出一隻水囊,抬眼看向對面二人:“將就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