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贇,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與餘二說的嗎?”他們有十八年還是十九年沒見了,五里從那張淡漠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人暖。
“說什麼?”戚贇斟滿三杯茶,請二人坐。
餘二手拂去石凳上的潮,落座了:“說說鳳玉,說說戚麟,說說最近黎上滅的那十一家,這些…”語調平緩,無起伏,“你該都清楚。”
“清楚。”戚贇沒有一點要否認的意思,看著五里坐下後,他才用袖擦了石凳,坐下來,端茶小抿一口,放下杯子,拿了糕點來吃:“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年了。你們…”苦澀一笑,“讓我失望了。”
他在說什麼鬼話?餘二冷眼望著戚贇:“讓你多活了二十年,確是我們的錯。”
“你們知道我此生最悔的三件事是哪三件嗎?”戚贇老眼裡包著濁淚,將手裡的糕點全塞進嘴裡。
“說說。”五里也想聽聽。
戚贇嚼著嘴裡的糕點,端杯仰首將茶倒進嘴裡,合著糕點一口嚥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攥著茶盅用舌剔著牙,久久才到:“第一件,是認識你們。第二件,就是與你們一道建立絕煞樓。最後一件,是烈赫二十二年初秋帶我兒寧恕去蒙都。”
聽後,五里扭頭與餘二相望一眼,又轉過頭看戚贇。
“戚麟確是我收養,但鳳玉不是。他會拜到武當門下,裡頭是有我的因素,但關鍵還是在庾祈年。舊年間,我欠庾祈年一情。庾祈年給鳳玉摸過骨,看重他的堅韌,也有點憐惜他少小就沒了雙親,故求到我這。”戚贇回想著過往:“當然,庾祈年亦有在賭鳳玉能成材。結果,鳳玉不負所望,他賭贏了。”看向餘二,“不管你信不信,戚家與鳳玉從無往來。”
是還沒來得及往來吧…餘二淺笑:“那戚麟呢?”
“戚麟?”戚贇深吸,手再伸向糕點,取了一塊送到嘴邊頓了稍稍,張嘴湊近咬了一口,細嚼慢嚥:“人心都是貪的。我從小就想吃飽飯,吃飽飯後又想桌上有菜。待桌上有菜了,我又開始巴望著日日見葷腥…”嘲笑之,他坦然道,“我一直有個願望,便是將戚家在江湖武林裡立住,成為一流大家。建立絕煞樓之初,我有想法,但沒期望那麼多。可當絕煞樓有了起色後勢頭迅猛,我的心…變了。”
五里道:“所以就送了一個戚麟到我身邊。”
“對。”戚贇麻木地吃著糕點:“我的心變了,變得貪婪,但有一點始終沒變,那就是我們建立絕煞樓的初衷。”
餘二只覺可笑:“那黎家呢?”
戚贇指一緊,拿著的糕點碎裂,極力壓抑著痛苦,目眥欲裂地道:“我此生最悔最悔的就是那年帶寧恕去蒙都,最悔最悔的就是救了那個毒女。”老淚滾落,他恨得不能自已,“因為一時的心軟,我害死了老友一家上下兩百零九條口,害了戚家害慘了我兒。最該死的就是我…”目一下望向盤中的糕點,抓了一塊便往嘴裡塞。
他這般行為,叫五里、餘二犯了疑,不約而同地望了眼石桌上的糕點,難道戚家也是身不由己?
糕點噎得戚贇兩眼翻白,他用力吞嚥下,悶聲抽噎起來:“眾目睽睽下廢了嫡長又如何,她還是公主。公主再不得寵,可想要幾個漢人死,也就是張張嘴的事。我是個懦夫…”一揮手將桌上糕點掃落,端過五里面前的茶一飲而盡,“二十年前,黎家遭滅門那天,你們認識的那個戚贇就死了。寧恕戰死的信兒傳來,我都做好要跟那毒婦魚死網破的準備了,誰想呃…”黑色的血嘔出口,“誰想寧恕沒死,被她送去了石耀山那個鬼地方…”
“戚贇?”五里、餘二起身,看著那一臉悲色的人。
戚贇坐在石凳上,轉頭望了眼河東,喃道:“船來了。”
五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兩艘不大不小的船正往這駛來。戚贇慢慢回過頭看向兩老友,滿目懷念:“我多想…多想回到那年我們初見之時。”悽然一笑,口中血湧得更是急,“對不住。死前能再見你們,我…我…”老眼裡的神光在潰散,“你…你們快走,思…思勤幫蒙玉靈煉製了能…能融合精元的藥,她…她瘋了,是…是魔…”音落,兩眼仁暴突,他脖子拉長,僅三五息就沒了氣息,腦袋慢慢垂落。
“戚贇…”餘二伸手向對面,畢水河面突然湧動,十數黑衣衝出水面,殺向水墨亭中。
一人逼近,五里揮袖,強勢的氣勁將那人掀翻。餘二右腳一跺,石桌上茶盅被震起,他掌輕柔一扇。三隻茶盅就如箭矢一般直直迎向殺來的兩個黑衣。兩黑衣在見到茶盅上的裂痕,眼不由一縮忙收勢滾身避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