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
臘月的建業宮冷得徹骨,步練師從前世的夢中醒來,從頭到腳依舊是蝕骨得冰涼。
夢裡,孫權還是那身絳紅鎧甲,立於東吳的戰船之巔。
漆黑的眸,深不見底。
交付生死的誓言,依舊那麼熾熱。
赤壁綿延無絕的漫天烽火,血流漂杵的萬裡波濤,在那個夢裡,都近得似是咫尺,又遠得如在天涯。
阿菀急著上前,說:“中宮可醒了。中宮昏睡一日,嚇壞奴婢了。”
步練師頭痛欲裂,扶著阿菀坐直,牽動雙膝,倒吸一口涼氣。
“中宮在雪地跪了一夜。若不是太子遣人來報,奴婢還不知中宮昏倒了。”
阿菀一邊說,一邊哭了出來:“中宮以後出門,定要帶著奴婢。至尊不願見中宮,潘妃又如此跋扈。中宮若是這時出事,奴婢可怎麼辦……”
步練師側倚榻沿,只覺小腹隱痛,似是舊疾複發。
阿菀往暖爐加了些炭,遞上熱湯。步練師飲了幾口,忽然想起什麼,問:“廷獄那邊,可都打點好了?”
“按中宮的吩咐,已同侍衛說妥。他們會關照吳侯的。”
燈火搖曳,步練師放下熱湯,望向窗外漆黑的夜,似是說與阿菀聽,又似是在喃喃自語。
“你要記著……”
“東吳……”
“不會再有吳侯了。”
城郊,廷獄。
步練師裹著黛青色大襖,穿過長長的廷廊,在裡間一扇緊鎖的囚門前停下。
大雪一連下了幾日,廷獄被積雪覆蓋。雪水澄淨,仍除不去囚室裡血腥之氣。步練師進來不久,已快被那血氣吞噬。
“罪臣見過中宮。”
數日未見,孫紹俊秀的臉上鬍渣遍佈,換上一身破舊的囚服,乍看上去,竟看不出是二十出頭的模樣。
步練師望著他,心間隱痛叢生。
“你知道孤會來。”
孫紹直起身,星眸依舊是似笑非笑的樣子,說:“侍衛日日來與臣說,中宮要來看臣,讓臣好好準備著。臣怕中宮擔心,便日日在這裡候著。”
步練師望了他一眼,目中隱有憂意,說:“背上的傷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