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爵
潘淑有孕,孫權欲立新後的訊息,隨著臘月初雪的到來,很快在建業宮中傳開。
步練師終日居於東殿,對這訊息充耳不聞。
鳳鳴已斷,舊情不複。
即便孫權當即下詔廢了她,她也不會有絲毫訝異。
眼前是不可修複的斷琴,心底是無法重圓的舊情。步練師坐於案前,望著斷琴嶙峋的缺口,傷至極處,卻連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
直到黃門帶來孫權傳召,她才神思恍惚地向前殿行去。
雪霽天晴,建業宮內銀裝素裹,白梅盛開。步練師一面行著,一面想起三年前的黃龍二年,徐氏定罪,下獄,也是這樣一個落雪日。
數月未見,孫權似又衰老了許多。眼角皺紋密了些,也深了些,見步練師進來,從堆成小山的奏疏中支起身子,神色淡漠疏離。
“中宮,瘦了。”
冬日斜陽落於窗沿,灑落一地蒼白。孫權攏了攏帝衣領口,拿起案邊一卷奏疏,徐徐展開。
“這些日子,吳侯數度遣使入宮,說要見朕。朕不見他,他便上了一道奏疏,稱若朕不見他,他解甲歸田,不再做朕的吳侯。”
“吳侯一向謹言慎行,近日卻屢屢口出妄言。中宮可知,是什麼緣故?”
屋內一片死寂,步練師靜靜立著,只聽得窗外北風朔朔,吹亂一院玉琢雪塑的白梅花枝。
風聲未止,她對著孫權失去溫度的眼眸,銜起一縷苦笑。
“至尊心中已有定奪,何必還要來問妾呢?”
孫權蹙了蹙眉,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在她身後,冬日雪光奪目刺眼。
“中宮此言何意?”
步練師抬頭,沒有迴避他的目光。
“吳侯是至尊看著長大的,他是什麼性子,至尊最清楚。”
說這話時,她的聲音如前世一般,清冷而孤高。
“吳侯禦前失儀,於至尊而言已是僭越。至尊既然已經有了決斷,認定吳侯罪無可恕,又何必要大費周章,來問妾的意見呢?”
寒涼目中起了異樣波動,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朕知你與吳侯情同母子,好意召你過來,與你共議他的奏疏。朕顧及中宮的顏面,中宮不要得寸進尺。”
步練師淡淡一笑,說:“妾不過一介賤姬,豈敢與吳侯稱母道子。妾不敢逾越本分,妄議至尊的朝政。吳侯入宮也好,離京也罷,都是前朝政事,至尊的政事。妾卑賤之身,不敢,也不能左右。”
孫權冷冷望她,忽然抓起案上奏疏,丟至她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