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練師淡漠坐於殿上,任憑殿堂之下,徐氏憎惡的目光,刀子一般瞪視自己。
“妾恨至尊……妾一直都恨至尊……”
“妾恨至尊,那年盛夏初至,為什麼不讓妾留在徐府,幹幹淨淨,做個投井殉夫的寡婦……妾恨至尊,那日初晨,為什麼要厚備聘禮,親自驅車登府,給妾送來那張字字深情的合婚書帖……妾恨至尊,明明從沒愛過妾,為什麼還對妾那麼體貼周到,在妾手足無措時,總是對妾不離不棄……”
“妾這一生……被賤婦毀了,被至尊毀了……也被那張並非出自至尊之手的合婚書帖給毀了啊!”
又是一陣驚雷,大雨傾盆而下,碩大的雨點打在梅上,雪上,猶如箭矢,萬支齊發。
往事歷歷在目,孫權心如死水,已然不願去想。
他默默垂目,閉眼。
“假意深情,實則薄仁寡情。你配不上朕的中宮,更配不上東吳之後。”
半晌,他睜開眼,望向孫紹。
“後將軍,你即刻回陪都,把從徐府搜出的物證交給太子,讓他過目。朕要太子好好看看,他費盡心思擁立的生母,是如何禍國殃民,殘害他一心維護的東吳子民的。”
孫權語意堅毅,不容分毫動搖。
孫紹怔了一下,拱手說:“諾。”
孫紹退下,孫權睨視徐氏,沉鬱目色之中,隱隱含了一層激怒,有如雷霆逼近。
“取朕筆墨,朕要親擬詔書,廢長夫人徐氏為庶人,關押廷獄。”
“徐氏之弟,私吞民田,為禍民間。即日,收押京城,廷獄候審。”
侍衛闖入,徐氏發瘋似的不肯就範,被侍衛死死摁住。
華美的錦衣褶皺不堪,惹滿塵埃,徐氏跪在地上,放聲哭喊:“妾還有一言!至尊不讓妾說,妾死不瞑目!”
孫權劍眉微蹙,示意侍衛退下。
徐氏發髻淩亂,蜷在大殿中央,宛如一隻被人剝去皮毛的母獸。
“妾還想說……妾還想說……”
她低下頭,不住顫抖,像在組織語言,又像在喃喃自語。
“妾還想說……妾對至尊一片真心,請至尊……定要……定要成全妾……”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聽不真切,孫權皺了皺眉,不悅地揮了揮手,示意侍衛拉她下去。
侍衛正要靠近,徐氏忽然高喝一聲,縱身一躍,掌間現出一把鋒利尖銳的裁衣小刀!
那小刀輕巧鋒利,顯被徐氏磨了無數次,此時驟然捅出,一時竟如脫弦弓箭,猛地向步練師刺來!
“噗”的一聲,刀身沒入孫權後肩,刺破了他玄青色的龍紋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