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個女人,至尊不顧親生嫡子,不顧和妾多年的夫婦情義,執意封她為後。既然至尊這麼寵愛步氏,當年在侯府,為何不早早娶她為妻?為何要為幾座田莊,幾畝良地,來討好妾的親族?”
鳳目血紅,孫權冷冷看著控訴不滿的徐氏。
“無恥罪婦,死到臨頭,還敢在朕面前,提徐家的那些田莊,田地。”
孫紹執劍立於殿下,孫權瞥了他一眼,說:“後將軍,你告訴她,你去吳縣,都從徐府搜出了些什麼骯髒之物。”
徐氏跪在殿下,奪目蜀錦於青灰磚上鋪陳開來,宛如一道華麗沉重的枷鎖。
孫權的聲音從殿上傳來:“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好說?”
徐氏仰起頭,鳳目一片不甘,冷冷說:“二弟揹著妾做的事,與妾無關。妾無罪,至尊若執意偏私,為了這個女人,將這莫須有的罪名加在妾的身上,妾無話可說。”
“無罪?”
孫權虎目灼灼,墨眸之中怒意漸甚。
“在二夫人身邊安插耳目,偽造帛書,陷害二夫人和後將軍,火燒虎踞閣,意圖殺二夫人滅口。這樁樁件件,哪一個不是出自你的指使?你和你二弟為了邀功,不惜私並民宅,私吞民田,用百姓的宅田生計,填補徐府賦稅的虧空。後將軍已將房契、田契搜出,你還敢在朕的面前,說你無罪?”
“妾是派了沈佩去西殿,呂翊也是奉妾之命,出宮去的。妾做過的事,妾自己承擔。但偽造帛書,陷害步氏,縱容二弟私吞民宅民田,妾絕對沒有做過!”
徐氏紅著眼,聲音慼慼。
“這麼多年,妾為了東吳,一直管束族人,教導他們恪盡本分,躬耕細作,好為東吳將士多出幾畝良田,多産幾石食糧。可事到如今,至尊為何只聽步氏讒言,不信妾的一腔真言?帛書是那沈佩親手交於妾手,要說偽造,也是步氏勾結沈佩,主僕聯手陷害於妾!”
一瞬間,孫權似被觸動,深瞳之中,微現刺痛般的震顫。
半晌,他說:“朕記得你剛入侯府,勤儉恭敬,與人和善,侯府上下都尊你、敬你。怎得今日變得如此乖戾?二夫人與你相識多年,她知你出身豪奢,鏤雕,蜀錦,什麼珍稀玩物,都勸朕先賞於你。二夫人寬以待人,你怎麼忍心,對一個視你為姐妹的女子下那樣的毒手?你的賢良,你的善意,都去哪兒了?”
徐氏悽然笑了,說:“這話,至尊不該問自己嗎?”
她唇角泛赤,宛如昔日武昌宮內,一隻泣血的杜鵑。
“當年妾喪夫不久,至尊不顧世人非議,遣人來府上向妾提親,說要與妾結發合婚,相守百年。妾身似蒲柳,本是孤寡之身,那時看至尊,便如看待恩人一般。妾入侯府,貴為侯夫人,至尊對妾,對妾的骨肉,又是那麼照顧。太子出生不久,大病一場,至尊守在他的塌前,陪了妾和太子三天三夜。至尊……至尊如今貴為九五,當初對妾的夫妻之情,對太子的舐犢之情,又被棄置何處了呢?”
孫權盯著她,一時無話,須臾,淡淡說:“欲壑難填,是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徐氏笑得慘淡,轉而瞪向步練師,切齒說:“至尊身為一國之君,無視禮法,不定長次嫡庶,惹得朝野非議。步氏後妾入府,身份本就在妾之下。至尊執意立她為後,一旦動搖了社稷國本,就不怕太子,群臣,天下萬民,議論至尊不尊禮道,咎由自取嗎?!”
“放肆!”
孫權拍案怒喝。
“口口聲聲道德禮法,所作所為卻毫無道德,毫無廉恥。二夫人比你年長,雖然在你之後入府,卻與你一樣,都是朕的侯夫人。這規矩,是朕早年定下的,你若有異議,為何當時裝得賢惠大度,從來不曾與朕明說?自朕封王稱帝,你處處為難二夫人,如今還動了這等惡毒心思,要當著朕和後將軍的面,置她於死地。是朕視她為夫人,寵她愛她,要立她為後。你怎麼不恨朕?!怎能狠心燒了她的暖閣,害她身陷火海,毀容終生?你就不怕有一日糟了報應,也落得個發膚俱損,終身殘疾的下場?!”
天邊烏雲密佈,傳來隆隆雷聲,建業蒼穹一如既往得灰暗陰森,帶著前世那般無以複加的沉重,沉沉壓將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