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教子有方,方得太子仁孝有為。”
步練師保持恭順,說:“先前在侯府,夫人操持府務,事事親為,至尊才得專注軍務,穩固三吳。至尊先封吳王,又圖九五。個中辛勞,鮮有人知。若非夫人從旁扶助,悉心疏解,東吳難有今日興榮。”
“妾無福生養,又與國事無助,實在不配為後。中宮之位,夫人當之無愧。夫人如願不計前嫌,妾必定將功補過,為夫人效力,轉圜聖意。”
幾只杜鵑飛上枝頭,在嫣紅的花間啁啾而鳴。
案前沉寂良久,徐氏扶起步練師,說:“姐姐說笑了。你我姐妹一場,何來‘前嫌’之說?中宮一位,乃是聖意所斷。非你我可以左右。”
“事在人為,總要一試。”
步練師喚來宮女,宮女呈上一巨型錦匣,匣蓋揭開,徐氏微微一怔。
匣內瑩光勝雪,擺著一尊半人高的象牙鏤雕。
“這嫦娥奔月的鏤雕,乃是取了一枚南疆的千年古象牙,由七位交趾匠師日夜趕工,花了七七四十九日雕刻而成,稱得上是世間珍品,獨一無二。妾人微身輕,本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物件。唯這一對手鐲,一尊牙雕,是至尊看妾可憐,賞妾玩的。也不知道,入不入夫人的眼。”
鳳目微微聚神,在跨越千年的弦月、流雲、玉樹上注視片刻,最終落在印著“廣寒宮”三個字的宮匾之下,一位華裳飛舞的仙子身上。
“相傳嫦娥為了守護夫君,吞服王母禦賜的丹藥,方得飛升成仙。姐姐此意,是想妹妹效仿嫦娥,為人所不為,去逐那遙不可及的天上宮闕?”
“只要有心,凡女亦可飛升。”
步練師低聲,凝望徐氏。
“夫人出身高貴,比之凡女更勝百倍。只要細心籌謀,費心周全。又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
孫登一早從太子宮出來,下了早朝,便向姬妃所居的安樂宮行去。
剛入宮門,便聽宮女議論:“適才去東殿侍奉,見長夫人屋裡擺了一尊半人高的象牙鏤雕。那氣派,價值萬金也不止。至尊昨日才說要節儉用度,不想私下裡,還是對長夫人有求必應。真是羨煞旁人。”
孫登眉頭微蹙,提步邁入東殿,喊:“登兒來遲,給母親請安。”
徐氏出來,剜了他一眼,說:“青天白日,哪兒來的火氣。”
鏤雕屹立案邊,孫登憤然上前,說:“母親,您糊塗了。”
“放肆。”
徐氏鳳眼一吊,說:“做了皇太子,倒教訓起自家母親來了。”
宮女斟茶,孫登不及品嘗,說:“這象牙鏤雕,是至尊親賞二夫人的寶物。當年步氏族人平定交州,於東吳有功。至尊賞此珍品,一為嘉獎,二為籠絡。母親擅自納為己有,若是傳揚出去,不怕招來群臣非議嗎?”
徐氏不理他,細嗅壺中茶香,說:“這荊州香茗,果然不凡。三吳之地,什麼時候能出這樣的好東西。至尊非要回去,那也無妨。”
“母親!”
“好了。”
徐氏放下茶碗,說:“本夫人是長妻,至尊賞她什麼,她奉來孝敬我,那是應該的。至尊大行節儉,宮裡本就拮據,連西邊進獻的蜀錦,也全充了國庫。至尊不願立後,你難道要看你的母親,不及中宮之尊,還要活得像個賤妾一般嗎?”
孫登倔氣上來,喊:“正因母親驕奢至此,至尊才不肯立母親為後!”
“啪”地一聲,黑釉陶碗摔在地上,碎成亂渣。
徐氏鳳目含怒,瞪著孫登微腫的面頰,罵:“沒規矩的,至尊免你掌摑,跑我這兒來討罰。怎麼?太子受了步氏恩惠,要‘棄暗投明’,去做她的兒子不成?”
孫登跪地,憤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