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沉寂的昏暗，放大他所發出的每一點聲音，放大他高大身軀、籠罩陰影的濃度。
“那天，在你去齊王府救容安的那天，我等在馬車裡，睡著了，做了夢。夢見了那次，我在酒樓裡撞見你和嘉柔公主拉拉扯扯，回來跟你鬧的那一次。”
容津岸看著她，眉眼清俊而深邃，似籠在濛濛煙雨裡，又似染了煌煌燈火的懶。
“後面發生的事，你都還記得的吧？你娘為了勸我看開一些，跟我講了阿爹為了一個青樓女子，連阿孃臨終最後一面也沒見的事。”
“上次我講過的，阿孃她很後悔跟你說那些——”
“我不知道該不該怪你隱瞞，那時候我只剩你們母子兩人，但你們一起瞞著我。”
“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真心還是假意？
姑且當他有那麼點基本的良心吧。
可是葉采薇卻笑了出來：
“又何止這一件事呢？阿爹曾是我心目中最好最完美無缺的男人，你們這麼說，是毫不留情面，把那些美好的幻影打碎，我知道，我知道那些都是幻影——”
“可是既然幻影已經破碎了，我又怎麼才能相信？”葉采薇抬頭，對上了容津岸的眼，豆大的燭火，在他漆黑的瞳孔裡只剩下一點點，搖曳，搖曳，她檀口微張，
“阿爹對我那樣好，尚且是個濫情不忠的男人，你呢？我應該怎麼樣才能把那些傷害忘記，一點一點重拾對你的信任？”
來自她心底最深的恐懼。
她願意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仲修，你把這裡封起來，是因為你也知道對我愧疚，不敢面對你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是嗎？”
冰冷的氣息，全都堵在了喉嚨裡。
“我，我再不會那樣對你了，薇薇。”容津岸伸出手，手掌卻停在了距離她面頰不到一寸之處。
他不敢撫上去。
葉采薇當然感知到了他的動作。
她低不可聞地嘆息。
五年前，那一天的她，帶著近乎於歇斯底裡的怒氣。
不止是因為，她從遊秀玉那裡得知，母子兩人對她隱瞞的那些葉渚亭的風流事。
還有關於太子逆案留下的最大禍患，遼東的戰事。
由於太子逆案爆發，遼東的情形更加每況愈下，幾名頗負軍功的守城幹將受到案件的牽連，被就地免職、押解回京，而敵我雙方此消彼長之下，關外蠻人勢力大增，不斷蠶食天.朝的領土。
遼東的一大片，不僅僅是太子黨多年經營的心血，更是遼東百姓的故土、賴以生存的家園。
但現在，曾經偌大的遼東，只剩下一座小城廣寧孤懸海外，還在堅持抵抗。
“容津岸！”葉采薇難得直呼其名，沖進了這間書房，
“我聽說，你也和其他的翰林一樣，對齊王黨準備棄城龜縮一事不發一言，預設丟棄疆土？”
“這都是些軍國大事，薇薇，不需要你來操心。”還是骨節分明的手，容津岸放下手中的筆。